明月席地而坐(160)
虽然人是离开了茶馆,老头高声畅谈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 但那一句句话还是在耳畔不断地重复,好像是故意要叫他去想象那些场面。
于是聂秋无意识地迈开了脚步,想要散散心。
一路上走走停停, 等到聂秋回过神来的时候, 已经走到了濉峰的山脚处。
望着眼前巍峨耸立、绵延不断的山脉,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关心则乱了。
他身在皇城,与身在白虎门的方岐生至少隔了千里之远,即使他在这里再怎么心忧方岐生的情况,也是无济于事的。毕竟他也不可能连夜赶到那里去瞧瞧方岐生的情况。
聂秋从怀里摸出那条亲手制成的剑穗, 青苔一样散发着冷香的深绿色流苏,黑色的珠子, 被他拿在手上时就柔柔地垂了下去,紧贴在他的掌心的软肉上。
这剑穗,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送出去。
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又迅速沉了下去,很快就无影无踪。
师姐自己刀穗的珠子上有个“卿”字, 为他做刀穗的时候也专门在珠子上刻了个“秋”字,就好像要做这种护身符时都得刻上个名字, 如此才算得上圆满。
聂秋当初只是简简单单地做完了这个剑穗,没想到要刻字。
更何况方岐生也不在跟前,他即使是要刻字, 也得提前问上一句……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幅泼墨山水画,缭绕的云雾将山峰的边缘处晕染得极浅,混在一起,难分你我,近近远远的山脉交相矗立,不似人间美景。
这个时节,不知道处于沼泽之地的白虎门是什么样子的。
握住剑穗的手微微紧了紧。
回去之后,还是刻上个字吧。
聂秋如此想着,随手把剑穗收了起来。
山上的水汽很重,潮湿的气息不断涌入鼻腔,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景象。
望山客栈离这里很近,左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走回去。
他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争执吵闹的声音。
离那两个人还是有那么一大段距离,但聂秋听力异于常人,还是听出来那是一男一女。
浮云卷动,山间吹起大风,雨快要落下来了。
经过那一次帮忙结果发现帮的是方岐生之后,聂秋其实都不太想管这些闲事了。
有可能是不容得别人插手的家事,也有可能是别的,总归不是聂秋该管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聂秋还是过去了。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他心底的预感便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果然,他之前就觉得这女子的背影看着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走近之后聂秋就更加确定了。
头发干净利落地梳在了脑后,只垂了薄薄的一层搭在肩头,身上的装束和寻常女子不同,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比起闺中小姐,更像是个侠客,腰间却没有挂着任何武器。
地上放着个陈旧的箱子,上回见她的时候还是挂在肩膀上的。
是聂秋在举行祭天大典时,去邀仙台的路上偶然瞧见的那个年轻女子。
上一次只看见了背影,所以没有认出来。
不过既然又遇见了,聂秋还是决定看看这个让自己心里涌出奇妙情绪的人到底是谁。
见有人过来,男子脸上露出了一点惊慌。
应该是不熟悉的人,不然不会是这样反常的样子。
心里有了底,聂秋就问道:“敢问公子是她什么人?”
男子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插手自己的事,变了脸色,正要说话之时,紧紧拽住箱子的年轻女子忽然喊道:“他不是我什么人,他是要劫财劫色!”
聂秋听见面目狰狞的男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已经插手管了闲事,聂秋就干脆好人做到底,随意和他你来我往地缠斗了一阵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男子赶跑了。
武功这么差,一看就是没什么经验的强盗。
稍有点底子的人都不会被他欺负得这么惨。
所以面前这个女子肯定是不会任何武功的了。
那么,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正道是不可能了,她不会武;魔教更不可能;也不像是朝廷里的人;难道同是商贾之家的?可她身上的衣服也并不华贵。
聂秋不动声色地想着,语调柔和地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他这话就好像是话本子里英雄救美时的俗套剧情。
年轻女子轻吁了一声,有些苦恼,“我崴了脚。”
她边说着“多谢”,边抬起头去看这个救了自己的仁义侠客。
然而这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的侠客瞧见她的模样之后却后退了一步。
难道我长得很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