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117)
幸好他成功了,幸好他还是清醒的。
幸好他还算得上是一个“人”。
谢慕坐在山脚下,背靠着一棵柳树,轻轻阖上了眼睛。
狂风暴雨中,他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个难得的梦。
是梦还是回忆,谢慕是记不清了,也想不起来梦的内容,只是有一股强烈的情感油然而生,促使着他迈开脚步,踏过山山水水,一步一步地走向城门,走向他没去过的那个谢家。
谢慕在谢家的附近徘徊,等上了一天,等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谢家才没了人的气息。
他没有说错,他确实是没有回去看一看的想法。
他只是趁着所有人都不在家里的时候,挖出了树下的那坛子酒。
虽然换了住所,但是埋酒的地方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若是此时有人看见这副场景,定会吓得说不出话:枝头繁花下,一根生锈的铁锹正慢条斯理地挖着,把土一铲铲地挖出来,堆在一旁,最后露出了里面埋藏的酒坛。
谢慕去了一趟谢家,谁也没见,只拿走了一坛酒。
他不是以谢慕的身份回去的,而是打着偷酒贼这样卑劣的名号回去的。
这偷酒贼很是嚣张,将土铲出来之后又不填回去,就明明白白地将那个洞露了出来。
谢家的人如果记得起他便记得起,记不起他便记不起,如此而已。
然后,他倚在凌烟湖旁的柳树上,翘着腿,仰头痛饮,酒水从他身上穿过,溅在了柳枝树叶间,将地面濡湿,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香。
谢慕眯起眼睛,好像自己真的醉了似的,看见湖面上雾气弥漫……
迷雾中央,一个稳重成熟的孩童挽着一对男女的手臂,怀中抱了一只老虎布偶。
他伸手将酒坛扔进湖中,扑通一声,幻影烟消云散。
这就够了。
谢慕想,他没有其他的执念了。
聂秋问道:“你不是想向覃家复仇,让覃瑢翀自食其果吗?”
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恨意,不是假的。
“覃家?”谢慕嗤笑了一声,“覃家也就剩覃瑢翀了吧。我承认,时至今日,我仍然厌恶覃家,厌恶覃瑢翀,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要是他死了,霞雁城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
天高皇帝远,这霞雁城的官员,个个尸位素餐。
“况且——”
“我已经算过,他的执念,早就没办法实现了。”他垂下眼睛,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活着,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
说罢,谢慕舒展了浑身的筋骨,不再絮絮叨叨地与他们闲谈。
他只是斜斜地、漫不经心地看了聂秋和男童一眼,道了一句“我走了”。
年轻的天相师转过身去,背对着滚滚红尘,天下众生,毫无留恋地踏出了第一步。
紧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他的步伐至始至终没有停下来,只是自顾自地走着,直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大风渐起,吹飞一地的落叶,也终于将谢慕的背影吹散了。
他走了。
一次也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就这样孤零零地踏上了黄泉路。
无声无息地消失,除了伴随着风旋转的落叶,其余的存在全部都被抹去,好像他从未踏足过这世间,只是偶然经过,所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如今看完了,便也要离开了。
风渐渐地停了。
湖边,只剩下了聂秋和男童,还有一地的落叶。
作者有话要说:长长的霞雁城支线告一段落,主线也渐渐浮出水面啦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谢小天相师呢~
第49章 邀约
春寒料峭, 乍暖还寒。
霞雁城四季如春,今年的春分却比往年要晚上许多,虽然大多时候都阳光明媚, 有时却会忽然刮起一阵剧烈肆意的寒风,但也不似冬日里那般剜心刺骨。
聂秋倚在窗边,懒洋洋地垂眼看向窗外的景色。
他醒后不久就回了客栈, 覃瑢翀还派遣了几个小厮给他送了些药膏暖汤,衣物配饰,数不胜数, 可谓是面面俱到——可惜他不久后就要回皇城了, 这些繁重的东西反而成了负担, 于是他只收下了前者,后者全部推拒了。
这些天里,他再也没见到过徐阆。
那个奇奇怪怪的老道士,在一个匪夷所思的时间出现, 又悄然离场。
他就像一个游离在故事外的旁观者,看了, 过了,就又走了, 换了下一家的故事去瞧。
至于男童, 聂秋本来想亲自送他去封雪山脉的。
他书了一封信,交由步尘容之前派来的生鬼, 让它将信带往隐在阵法下的步家宅邸,对于鬼魂来说, 千里之外不过须臾,所以聂秋没有等多久,步尘容的回信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