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凰图+番外(202)
人还是那个人。
十三岁的少年,玉容俊颜,身姿如青松般修长挺拔,优雅如古画卷中走出来的贵公子,周身干净得仿若不染尘埃,虽高坐殿堂,却浑然没有受到权势名利腐蚀般雅致绝伦。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一个威严沉肃的帝王。
然而,眼看着少年一天天长大,从当初稚嫩的孩子,到如今十三岁少年……太后微微一怔。
是啊,明明眼下也不过才十三岁而已,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间无法看透这个儿子了?
闲适慵懒,浅笑言谈,却心深似海,让人辨不清那笑容之下究竟是喜还是怒。
不像帝王的帝王,却比历代帝王更让人心悸。
太后不自觉地掐紧掌心,闭上眼,极力克制着心头澎湃的情绪起伏。
…
摆驾回到乾阳宫,荣麟避开前殿等候求见的大臣,屏退所有宫人,独自一人走进寝宫,放松了身体懒散倚着龙榻,闭目养神。
甫一阖上眼,脑海中就浮现一张熟悉的脸,一个熟悉的人,心头一阵钝痛,伴随着毁天灭地般的悔恨侵袭而来,似要将他整个人卷入灭顶的万丈浪涛之中,直至万劫不复……
偌大的寝宫之内,只有无边无际的安静包围着他。
静得可怕,让人恍如身处荒岛礁石之上,独孤得能清晰感受到恐惧和无助的滋味。
而他,每日品尝着这种独孤与寂静,赎着自己满身的罪孽。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无声无息走进乾阳宫,看到侧卧在榻上的少年肌肤白皙,眉宇紧蹙,似是做了噩梦一般。
黑袍颀长的身影静静站了片刻,正要离开,却见少年睁开了眼,宝石般漆黑的眼底一片清冷与波澜不惊,嗓音却是慵懒:“她同意了吗?”
墨白静了片刻,漫不经心地点头:“同意了。”
“那就好。”荣麟坐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嗓音里多了丝自嘲喟叹的意味,“老天其实真的挺公平的,可有时候又让人无奈得想哭。”
“你还小,想哭就哭,没人会笑话你。”墨白语气淡淡。
荣麟哂笑:“朕堂堂九五至尊岂会哭鼻子?只怕让人笑掉大牙。”
墨白没说话,转身去给他倒了盏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南齐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朕跟摄政王已经达成了协议。”荣麟啜了口茶,嗓音漫然却深沉,“他帮着朕荡平南齐,统一齐国。朕许他一世荣华,绝不会寻任何借口动摄政王府一兵一卒。”
这等于是许了一道免死金牌。
除非摄政王主动起兵谋反,否则纵使以后战功如何辉煌,如何功高盖主,荣麟也承诺绝不会动他分毫,甚至可以放任他永掌齐国兵权,除了本身就拥有的亲王爵位之外,还可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王。
这样的条件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会心动,而之于荣威而言,更是直接击在了他的七寸之上,让他没有一点拒绝的余地。
都说喜欢权力的人会薄情寡义,可偏生荣威就不是。
他喜欢权力,舍不下手中显赫荣华;却也重情,舍得下妻子儿女。
这半年来心里最挣扎为难的莫过于皇帝摄政之后是否交权的问题,他舍不得放权,更担心放权之后被皇帝斩草除根,妻子和一双儿女因此也受到牵连。
可不放权,他和小皇帝就只能一直内斗,直至斗到最后刀兵相向——叔侄夺权内战,是世家们崛起的机会,但最伤元气却是东齐的国力。
所以但凡有一丝可能,荣威其实并不想跟荣麟为敌,可很多时候,促使人孤注一掷的却往往并非所谓浮在水面上可以清晰看到的敌意和杀气,而是藏在水面之下让人看不真切的不确定性。
这个时候,皇帝的一道免死金牌无疑是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把不确定的事情直接摆在明面上来说,亲叔侄明算账,跟做生意一样把条件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自心里反而敞亮。
至于荣威如何相信帝王的承诺,不担心荣麟以后出尔反尔,这就是他们叔侄俩自己的事情了。
墨白低笑一声:“若论帝王心术,放眼整个天下,谁还能是你的对手?”
荣麟不置可否。
帝王心术?
不过是特殊的经历使人被迫成长罢了,如他这般年纪的少年,若是经历正常的人生,哪会有那么多城府心计?
“外面的人都走了?”
墨白摇头:“没见到皇上,哪里这么容易就离开?”
荣麟扬了扬唇,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与讥诮:“文臣一派几大家族都在向朕靠拢,企图联合起来助朕扳倒摄政王。如今朕册封的一位公主就住在摄政王府,他们难免要怀疑这女子是不是摄政王故意安排在朕身边,用来蛊惑朕的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