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余洛的声如蚊吶,一时间不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你以为退让一步,你兄长就会让你和裴寒凛成婚吗。”林寂垂下眼睫,鼻锋在暗影中好似一把刀斧削就。
一字一句,像是将什么在残忍地撕开,“你会被许给魏闻绪。”
余洛抬眸。
瞳孔渐渐放大。
这句他听懂了。
“早,或晚而已。”
林寂嗓音静谧,却给他断了一场死刑。
“为什么。”余洛像是慌了,他真的不喜欢魏闻绪,一点也不喜欢,“不会的,不会的。祖母说过,会让我和裴……”
“你祖母和兄长,是一路人。”
一路人,什么叫一路人。
余洛发现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看到林寂终于转过头来,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可眼底又好似压着很多他看不分明的东西,“你不是说,想和我在一起。”
他的声音,意外的很是低沉。
像是喉头压着疾风骤雨一般。
眼前的林寂,好像——
有点陌生。
像他,又不像他。
“那么,彻底斩断和余家的关系。再不祭拜余氏的祖先,死后,也绝不入余家祠堂……你愿意吗。”
余洛像是疑惑极了。
“你在说……什么。”
他好像有些许被吓到的样子。
林寂敛起眼底的些许暗色。
垂眸时,嘴角适时扬起。
先是低笑一声,再彻底转过身来,似乎又恢复到以往他熟悉的疏懒模样。
扶着桌案半蹲下来,抬手轻轻覆在他的脸上。
靠得很近,他甚至能从林寂那双暗缁色的瞳眸中看到自己无措的表情。
“不是你说要和我私奔吗。跟我一起走的话,这辈子就再也回不了余家了。你愿意吗。”
余洛好像终于听懂了,眨巴着眼睛,慢吞吞地问:“你的意思,是要我……逃婚吗。”
“差不多吧。”
林寂嘴角勾着,“怎么,舍不得。”
等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舍不得就算了。”
衣角却被猛地拉住。
“舍得。”
那声音很细很柔,几乎被外头的风声盖住。
“嗯?”
林寂笑,“那你刚刚说,你不喜欢我了。”
“那是骗你的。”
余洛哽咽着,吸了吸鼻子,扬起下巴,“我喜欢你——”
“一直一直,都喜欢的。”
少年的话说得无比诚挚。
一双眼睛像小鹿似的明澈。
听过很多次了。
但每每少年这样对他吐露心意,却好像能在心底烧起一把火来。
让他听过一遍。
便还想再听一遍。
如饮鸩止渴。
林寂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有些过分冷淡。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骨子里暗涌的波涛渐渐平息下来,仿佛又被镇压在黑暗深处,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
夜色如墨。
深夜里,城门半开。
身姿利落的身影策马而入,在因宵禁而空旷的小巷中自如地穿梭,抄了一条近路绕过几条街。猛地一勒缰绳,停在了余府后门处。
绛色的披风在下马时被风猛地扬起。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马儿被下人牵走。
奴婢上前为她打着灯笼,她步履飒沓,婢女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一手拉扯过披风细带,头未偏分毫,只余光扫了眼院子里的轿撵,便问:“余泽在府上。”
“回姑娘,大公子午后便来了。”
“倒是稀罕。”
经常一两年都不回来一次的人,竟教她撞见了。
大半夜的,他不在自己府上,回侯府做什么。
“姑娘要去拜见老夫人吗。”
“她睡了?”
婢女打着灯笼给她照路,一直着急忙慌地跟上她的步子,喘着粗气,话说得有点不利索,“只是,大公子在老夫人房中。”
她脚步一停。
正解了披风,露出一身明光铠来。又将手腕处沉重的铁片袖卸下,抛去给身后的侍从。
那铁片袖太沉,侍从险些没接稳。
“可知他们在商量什么,大半夜的还要搅得祖母不安歇。”
婢女不敢断定,但也不能搪塞。
只能委婉地说着自己的猜测,“奴婢不能确定,但是今日小公子刚刚去宫中赴过宴,为的是和云南王府结亲的事情。斗胆猜测,大公子应该是和老夫人在商讨……”
“云南王府?”
她取下头上铁盔,再交到身后侍从手中,又见身后跟着的也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