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霜衣蹙了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巧姑冷冷地瞥了这小弟子一眼,忽然出声道:“不是我做的。”
她这句话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大家看向她的目光里写满了质问和鄙夷。
巧姑不为所动。
郁霜衣却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她半晌没有说话。
巧姑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的,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她知道青渠是她的生母,因此不可能去杀她。郁霜衣也应该知道她的性格。
可郁霜衣还是没有说话。
巧姑冷冷地“哧”了一声,不信便不信吧,她也不需要这群人相信自己。这么想着,她抬脚便往人群外走去。
方才还胆怯退缩的人群忽然不退了,他们沉默而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有了郁霜衣在,连挡在身前的刀剑也充满了勇气,只等着郁霜衣一声令下,便会将这个妖女就地正法。
巧姑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不过这声冷笑却不是她自己发出的,她不过刚刚挑起一边嘴角而已,就听到了一声恣意而清亮的冷笑,像月光一样落在了这间院子里。
她愣了一下,抬头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青渠卧房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卧了一条人影,这人披了一身雪色的狐裘,好似将昆仑山万古的冰雪都拥入了怀中,只从衣角和领口间露出一抹恣意的红,手里拿着一只酒壶,疏懒地卧在了屋脊之上。
见巧姑和众人看了过来,她细长的眼睛好像喝醉了一般,微微眯了起来,含着几丝嘲讽的笑意看向地上的人。
众人恍惚之间有种错觉,好似这屋脊上卧着的是条皮毛雪白的狐狸,从深山中走了出来,慵懒地打量着世人。
巧姑的双眸骤然紧缩。
是她!
这个人……她不是死了么?
来人悠悠淡淡地道:“你们这群人可真不害臊,大半夜的在这儿吵吵嚷嚷不说,瞧瞧你们手里拿的都是些什么,就这么对待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哎呦一声,十分配合地坐在地上,张嘴就哭:“呜呜呜,欺负人,这群老头老太太太欺负人了!”
“老头儿老太太”们差点没气个倒仰,不过他们更关心的则是房顶上的这人是怎么出现的。他们一群高手站在这里,房顶上若是有人出现可谓是一览无余。可他们在这里站了半天,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人是何时出现的,唯一能确定的则是他们来时屋顶上并无人在。
一部分人则是看着屋顶上这人总觉得轮廓有些熟悉,但碍于此人离地太远,面容又半遮半掩在狐裘后面,有些看不真切。
这会儿青渠的那个小弟子倒是不害怕了,她抽抽噎噎地看了一眼房顶,皱起鼻子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把我们昆仑用来宴饮的酒壶偷出来了?”
来人睨了一眼手里的酒壶,十分嫌弃地挑眉道:“好多年没尝过这味了,心里痒痒不行?你们这酒也忒难喝了,兑了多少水?”
小弟子委屈地控诉:“你胡说!”
屋顶上的人咯咯地笑了。
苦集方丈和济玄道长终于匆匆到来,这两人分别被安排在独立的院子里,因此离青渠的卧房比较远,这会儿才走到这里。苦集第一眼便看到了屋顶上的人,脚下差点没被自己给绊倒。
雪裘红衣,这身打扮他再熟悉不过了,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穿。
“你你你,你不是……”苦集指着来人的手都颤抖了。
“我我我,我什么?”屋顶上的人学着他结巴的样子,嘻嘻哈哈地笑。
众人被他俩这番对话皆是弄得一头雾水,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侠客,脑袋里塞满了疑问。
这个看起来就来者不善的人还认识苦集方丈?而且两个人看起来关系还可以的样子?
可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他们竟没一个见过的。若是苦集方丈的老熟人,怕是从总角便认识方丈了吧?
苦集如今也已经老了许多,他接手方丈衣钵时本就不年轻,只是因为脾气暴躁刚直,做起事情也头脑简单得很,倒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似的。可此刻他眼角堆叠的皱纹为他添了几分老练,而一点水迹就兜在那层层皱纹里。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老衲果然是老了,眼睛花到连死了十年的故人都能看到了。”
他低低念了句佛号,手里的念珠转了起来,低头之时将眼角的水迹眨去。
看到崔妄的幻影,他脑海中一下子闪过很多人的面庞,那里面有无垢、波旬、三戒……明明很久都没有想起过这些人了,可这些人的面容依然鲜活,仿佛这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便翻了过去而已。
屋顶上的人一顿,嘴角挑起了一个无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