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她抬眼去看郁霜衣,却倏地顿住了。
“可是……师父还有一个儿子,天明少主他资质不凡……”
她的话忽然被郁霜衣打断。
“天明现在人在哪里,你难道不知道么?”郁霜衣的声音不再淡然,冷冷的几个字逼到了青渠面前。
青渠知道天明与他的生父一直是郁霜衣多年的心病,生怕此刻刺激到了她,再让她发病,连忙磕头认错:“是弟子的错,弟子没有拦住少主,实在该罚。”她连连磕了三个头,缓缓抬起头来,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道,“可是,我们当年捞了七天也没有捞到少主的……说不定他真的顺着通道进入了西昆仑殿,还见到了自己的生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您就不要再为少主担心了。”
她说完这话,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郁霜衣的表情,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令郁霜衣心绪不稳。可郁霜衣一直背对着她,她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安静了好半晌,郁霜衣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一个两个都进了西昆仑殿,算什么因祸得福?”
青渠哑然。
她想说既已不在人世,又何必惦念,留在这世上的人应收拾好自己的生活才是;又想说天明便罢了,他那生父负心薄情,为了探求西昆仑殿的秘密抛弃了怀有身孕的郁霜衣,若不是前任掌门李折花对她一片痴心,愿意接纳她们母子,那人又凭什么值得孤傲一世的师父为他牵肠挂肚?
在她看来,这些负心汉都该被挫骨扬灰,杀他个魂消魄散。
郁霜衣自那泄露了情绪的一句话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淡淡道:“我现在再问你,你要我责罚你什么?”
青渠知道师父想说的是什么,可她不忿,也不能理解:“师父,您以前不是总告诫我们天下男子皆薄幸,不要轻易交出真心么?那人那样对您,您又何苦为了他伤怀?天明这个孩子……您不也说过他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么么?难道为了这么一个孩子,您就要放弃毕生追求,放弃昆仑派的掌门之位么?”
她实在无法理解,曾经冷傲孤绝的师父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她该当是这昆仑山巅翱翔的雄鹰,而不是为了这等儿女情长就断送了自己前途的……懦夫。
郁霜衣终于转过身来,她的一双眸子准确地落到了青渠的身上,眸光中渐渐浸出深深的悲悯。
青渠茫然地看着她。
“罢了,你变成今日这样子,也是为师的错。不光是你,还有鸩儿,我欠了你们许多。”
青渠慌了起来,她不安地向前挪动了几下,语无伦次地道:“您没有错,不是您的错,是青渠大逆不道,您别这么说……”
郁霜衣的嘴角徐徐浮起了一个淡淡的苦笑。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巧姑是谁的孩子么?”
青渠浑身剧震。她的脑袋像被一口钟撞了一下,巨大的嗡鸣在脑海中震响。她的身子晃了晃,艰难地道:“您……都知道了?”
郁霜衣轻轻点了点头,道:“十年前我便对你说过,我早就知道巧姑不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生的孩子,是男是女难道我还不知道么?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她?”
青渠茫然地摇了摇头。
郁霜衣的面上缓缓浮现一丝沉痛,她道:“我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了,我不希望在你身上也重蹈覆辙。她是你的孩子,既然你不愿意认,我便替你养着。反正这掌门的位子最后也要传给你,巧姑来做昆仑派的少主也算合理。只是她的性子太过狂悖,还需要再琢磨几年。”
青渠抹了一把面上的眼泪,恨恨道:“她不是我的孩子。”
郁霜衣没有理会她的这句话,自顾自继续道:“你的这个孩子虽然天生残疾,但应该本就比天明小上五岁吧?你那时只有十七,那人骗了你又抛弃了你,的确该杀。但巧姑是无辜的,你不该把她送给马队。她一个先天残疾的小姑娘,能在马队里活下来已是不易,你有没有想过她吃了多少苦?”
青渠抬起通红的眼睛,目光里却没有痛苦与内疚,只有委屈和愤恨,嘶声道:“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既是她自己选择的,便该自己承受,谁都一样。”
她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若是这孩子是个正常人便罢了,可那产婆和郎中都告诉自己孩子有先天残疾。本就是个孽种,还是个处处都要被人瞧不起的侏儒……她本想直接把这孩子掐死,却终究狠不下心下手,便和郁霜衣一样将孩子交给马队了。
郁霜衣或许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垂下了双眼,沉默了半天才道:“即是如此,你又为何要把她找回来放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