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佬的小娘子(74)
蓝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神坚定,低声辩道:“女儿是见机行事……也没有别的办法。”
蓝溥站起身,面容严厉望着蓝璎。
“愚蠢!不入宫岂非又能好多少?便是嫁人,你以为你能嫁给谁?”
蓝璎不禁感到惑然,忙问道:“爹爹这话是何意?若果女儿真被选中入宫,难道就好了吗?”
蓝溥不妨被她问住,寞然摇头道:“璎儿,有些事你不懂。但凡你能嫁得如意郎君,爹爹也不会如此。身为我蓝溥的女儿,选秀入宫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蓝璎大为惊震,立时跪在地上,一双美丽杏眼水汪汪定定望着蓝溥。
“爹爹,您得错了。如果女儿进宫,我们一家人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了。女儿这一生没有别的愿望,只想守在爹爹和阿娘身边,平平凡凡地过日子。”
蓝璎很不想在爹爹面前落泪,她用力咬了咬嘴唇,眨了眨眼睛。
她语气平静,郑重道:“只要不入宫,女儿嫁人也行,不嫁人也行,即便清白名声被毁也无甚紧要。爹爹,今日女儿愿借用诗仙李太白的两句诗以明心迹,您可否一听?”
蓝溥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蓝璎淡然一笑,自站起身,望着那一扇窄窄的窗,吟出两句诗。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蓝溥心中微惊,默然片刻,才道:“我记得璎儿你以前并不喜爱读李太白的诗,你……”
蓝璎道:“爹爹,女儿以前年纪小,读不懂诗中之意。如今重读,才发觉李太白真真诗如其人,一生坦荡不羁,为人洒脱率直,很是令人仰慕钦佩。”
蓝溥听了她这一番话,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你到底年轻,哪能真读懂李太白……”
说完,蓝溥又重新坐回在木椅上,望着女儿的眼神中露出几分沧桑之意。
他道:“你既借诗仙来隐喻你爹我做人要坦荡率直,那我便不同你打哑谜绕弯子。”
蓝璎精神一振,立即瞪大眼睛,紧张地望着她爹。
蓝溥道:“正月以来,上门提亲的人家不可胜数,可其中出自士族名门,正正规规读书科举的少年子弟却几乎没有,你可知这是为何?”
蓝璎一时茫然,自是答不上来。
蓝溥说道:“这些事年已久远,知道的人很多,不知道的人也很多,但对于要科举出仕的学子们,他们迟早都会打听清楚。”
说到这里,蓝溥顿了顿,目光幽幽落在桌前的那一张写有“笃行”二字的宣纸上。
他换了一种低沉而失落的语气,接着道:“我蓝溥少年中进士,此后宦海沉浮,曾两次被当今圣上下旨革职归乡。第二次被革职后,到第四年,圣上降下一道密旨给内阁,将我削除官籍,永不叙用,并令我子孙三代不得应考出仕。”
蓝璎低呼道:“爹爹,这是……”
蓝溥轻轻摆手:“朝堂上的事情,你莫问为何,已经过去了。你当知道,如今你能嫁之人不是街上贩夫走卒,就是商贾武夫之流,无有其他。不仅如此,就连你的儿孙恐怕也难有科举出仕的机会。”
“作为我蓝溥的女儿,你唯有入宫,得到圣上御笔指婚,如此才能……”
蓝溥的话没有说完,但这话里的意思,蓝璎都听明白了。
想起过往种种,她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哗哗流下……
前世加今生,许多的委屈,许多的不解,全在这一刻得到释然。
蓝璎含泪望着眼前依然疼爱自己的爹爹,露出明媚灿烂的微笑。
“宁可荆钗布裙嫁匹夫,不愿珠围翠拥入深宫”,蓝璎柔声道:“爹爹,女儿这一世是死也不会入宫的。”
蓝溥听了这话,默默起身走到窗前,伫立良久,沉思不语。
蓝璎随着爹爹的目光望向窗外,看到山坡上桃树、杏树、桑树、梧桐树一排排一片片全都长出崭新的嫩绿色树叶。
微风吹过,枝叶轻轻摆动,草木繁茂,景色甚是怡人。
过了许久,蓝溥转过身来,目光幽深地望着蓝璎。
他道:“短短数日不见,你已及笄,不再是以前天真的傻丫头,凡事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也罢——既如此,就依着你娘,给你许一门亲事便是。”
说完,他朝蓝璎招了招手,指着身后墙上挂着的三幅书法习作。
“这三幅字分别出自三人之手,你仔细看看,挑一个。”
其实父女俩谈话这会儿,蓝璎早注意到爹爹身后墙上悬挂着的三幅风格迥异的书法作品,只是她全没想到原来这三幅画竟“另有玄机”。
明为挑“字”,实为选“婿”,刹那间,蓝璎的心“砰、砰、砰”狂跳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