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佬的小娘子(11)
吟完最后一句,皇后已经用宽阔的袖子掩着嘴笑了。
建昌帝明显失望,淡淡道:“此诗虽好,可惜立意不深远。且杨廷秀此人是个忠臣不假,却恃才自傲、刚愎自用,惹宋孝宗深恶痛恨,最终辞官退隐,八十病逝。”
“不过其后宋宁宗追赠其为光禄大夫,并赐谥号‘文节’,倒也死得其所。”
皇后随声附和道:“如今秋日,荷花早已开败,这首诗确是不合时宜。”说完,又柔声对皇上道:“陛下,既如此便叫这丫头下去吧。”
“下去”便是所谓“撂牌子”,蓝璎心内狂喜,只低头耐着性子等候皇帝发话。
不料建昌帝却懒懒道:“蓝溥一片忠心,托《小池》以明志,朕岂能拂了他的意。”
说着侧过头,对身旁老内官吩咐道:“记下她名字留用。”
皇后微惊,抬眼却见蓝璎呆呆站在那里,随即堆笑道:“陛下看重乃是蓝氏一族的福气,还不快快跪谢圣恩。”
蓝璎恍惚回过神,茫茫然然跪地谢恩,然后退了下去。
一路由宫里的嬷嬷和内官引着出宫,快出集庆门时,眉目慈善的嬷嬷道:“老奴恭贺小主大喜。想必富昌伯府已接到旨意,小主请安心回府歇息,等到册封旨意下来,便能真正入宫了。”
蓝璎神色颇尬:“多谢嬷嬷提点,蓝璎愿同京外来的秀女一起住在礼部安排的住处。”
嬷嬷指着宫门外笑道:“小主这又何必,您看富昌伯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候着了。”
蓝璎连忙往外看去,果见宫门外沿街停着的马车中有一驾悬挂着贴有“富昌伯府”标识的七彩风灯。
蓝璎辞过宫里的嬷嬷和内官,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那驾马车里很快走出一名系着大红披风,挽着朝天髻,满头珠玉的年轻贵妇。待那妇人款款走到蓝璎面前,忽然从旁横插进来一名面阔鼻挺、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望着蓝璎,爽朗笑道:“阿璎,我是你的大哥哥彦修,这位便是你的大嫂子。”
话音才落,那妇人不待蓝璎开口,斜睨自家夫君一眼,娇嗔道:“怎地?这是你的亲妹子,就不许我先过来打声招呼啊!”
说完拉起蓝璎的手,朗声道:“四妹妹,我们快回家吧。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都在家中候着呢。”
蓝璎心知眼前这对便是伯父蓝渭的长子蓝彦修夫妇,心里虽高兴但还未从入选宫嫔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只淡淡微笑着打着招呼,然后同他们夫妇一道回富昌伯府。
富昌伯蓝渭领着大小家眷等候在大门外,见马车驶来,一群人便齐齐跪地行礼。蓝璎不敢坦然受礼,匆匆下车俯身将年已老迈的伯父伯母搀扶起身。
蓝璎还是第一次见到伯父蓝渭,深觉他同爹爹长得很有几分相像,都是瘦瘦高高的个子,只不过爹爹面容严厉,而伯父眉目慈善,待人更为随和。
再转头看看大堂兄蓝彦修,只觉得他与伯父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至于伯母魏夫人,虽已年过五十,皮肤微皱,鬓角隐隐发白,但通身上下气派非凡。
比蓝璎的娘郑夫人和姑母蓝琌看上去要显贵大气许多,不愧为定远侯府独女。
蓝渭和魏夫人对蓝璎甚是客气周道,不仅命人单独辟出一个雅致幽静的院落,另外又选派身边最稳重最细心的丫鬟嬷嬷尽心服侍。
蓝璎住在富昌伯府大半个月,除大堂兄蓝彦修夫妇每日都来探望问候,伯父伯母及其他堂兄嫂堂妹几乎不曾踏入院中一步。
虽然觉得很是有些奇怪,但她也并不如何在意。
因为蓝璎也才知道她爹蓝溥为了娶她娘不仅弃了官,还差点和伯父姑母两边断了来往,而且她娘还是爹爹续娶的夫人。
往事如何,别人不说,她也无从置喙。
毕竟爹爹他们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论与皇帝也好,与伯父姑母也好,同她又有什么相干呢?
如今蓝璎即将入宫,君命不可违,这件事谁也无法改变,而决定她一生命运的就是那道让富昌伯府所有人都在暗中等候的册封圣旨。
九月初五,圣旨到。
富昌伯府早有准备,开中门,摆香案,宣旨内官一入前厅,蓝渭便携家中众人规规矩矩跪地听旨。
蓝璎跪在蓝渭和魏夫人身侧,低头专心瞧着青色地砖上隐隐裂纹,心里出奇平静。
老内官不紧不慢地打开圣旨,习惯性迅速扫了一遍,神色颇为怪异地望向匍匐跪地娇小单薄的身影,而后高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蓝溥十五岁女蓝璎,知书识礼、天性纯真、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内宫女官,正六品尚食局司酝,即日入内,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