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帝凰+番外(637)
天舒微微偏过头,额头汗水又沁出一层,眼神迷蒙困倦,看起来真是苍白羸弱,又难得多了些小白兔子似的柔弱无助。
九娆心突然就变得柔软了一下。
坐在凳子上,她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着他:“有点苦。”
天舒盯着唇边的勺子看了半晌,眼神才逐渐恢复清明,然后很温顺很配合地张嘴吞下了药汁。
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咽下去,五脏六腑都是苦的。
天舒没说话,沉默地喝着药,表情除了苍白虚弱和满头的冷汗之外,并无多少其他变化。
寝宫里一片安静无声。
因着天舒受伤的缘故,安雪等宫女寸步不离地守在内殿,只待陛下有什么吩咐好立即去做。
一碗药喝了盏茶时间。
处理伤口加喂药,大半夜的时间过去了。
九娆把空碗放在托盘里,从水盆里捞出帕子,又拭了拭天舒的额头、脸颊和脖颈,把汗水擦干净:“睡一会吧。”
天舒抬眼,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漆黑深远,似有万千思绪藏在其中。
“朕也累了。”九娆起身,淡淡吩咐了一句,“安雪,这里你照看着,朕去沐浴。”
安雪屈膝应下:“奴婢遵旨。”
九娆去了浴殿,四名宫女尾随而去伺候,天舒一个人趴在床上,身心俱疲,感觉周遭从未有过的寂静。
静到他仿佛能清楚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
心里很乱。
乱糟糟的一片,时而想起五岁那年刚进宫的时候,时而想起十岁时候听到的承诺,时而想到那句“我会对你好的”,时而又想到,天命皇夫的宿命……
一团乱麻。
天舒闭上眼,昏昏沉沉地半梦不醒,鼻尖嗅到一丝清香弥漫,他蓦地又睁开眼,看到九娆走到了床前。
……这么快?
九娆发丝上还泛着些许湿气,安静地上了床,在天舒里侧的位置躺了下来。
“托这几鞭子的福,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都可以跟朕同床共寝了。”九娆倚着床头看他,语气淡淡,“不过也就养养伤而已,什么都做不了,不觉得可惜?”
前一句话让天舒微震,心头正黯然,不知她是责怪还是嘲讽,后面一句话瞬间让他无言可接。
天舒转过头,看着躺在里侧的九娆,干涩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侍寝的机会被你浪费掉了。”九娆道,“本来还可以做些喜欢做的事情,现在怎么办?你这副重伤的身体,朕也得陪着你禁欲了。”
天舒:“……”为什么她说话突然这么荤?
他想说,陛下可以让人把他送去天枢宫养伤,他现在重伤不能起,不会妨碍到她招别人来侍寝,或者她去其他宫里都可以。
可这句话却似一团棉花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1699章 牛角尖
九娆垂眸看他,“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天舒静了一阵,低声道:“臣以后不会再惹陛下生气。”
九娆:“……”
无语了一阵,她道:“睡吧,快天亮了。”
说完,转头又吩咐:“安雪,早朝让苏相主持,朕就不去了。”
“是。”安雪领命。
“退下吧。”九娆道,“在朕睡醒之前,任何人都不见。”
“是。”
今年的生辰过得十足印象深刻,九娆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倒也真是无情,莫怪以前人家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这样的性情,怎么就成了天命帝女了呢?
心里叹了口气,九娆有些困倦地阖上眼,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有些昏昏欲睡。
天舒安静地转过头,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眼底深沉的情愫一点点浓烈,此时殿内气氛静谧,身上无处不在的剧痛仿佛也消失了一样。
他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九娆,仿佛忘了时间流逝。
直到眼睛泛了酸涩,他才眨了眨眼,轻声开口:“陛下。”
九娆睁开眼:“嗯?”
“这样睡不舒服。”天舒道,“陛下能不能躺好了再睡?”
九娆沉默了片刻,眼神倒是清明了些,转头静静看着天舒。
须臾,她扬唇轻笑:“天舒,你恨我吗?”
恨?
天舒皱眉:“臣为什么要恨陛下?”
好吧,说恨似乎有点严重。
九娆改了说法:“你气我么?”
天舒细不可查地摇头。
他气的是自己。
九娆默了片刻,又道:“那你今晚是否觉得委屈?”
这一次天舒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不委屈。是臣逾越了本分。”
九娆在床上躺好,语气淡淡:“天舒,你受伤难过,朕心里也不好受。朕跟你说过会对你好,会给你应有的偏宠和尊重,今晚朕没有做到,是朕的错。”
天舒神色微变:“陛下——”
“嘘。”九娆转过头,眸光清透平淡,“但朕还是那句话,爱上朕其实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因为朕此生注定无情。朕可以容忍争风吃醋,但你该知道,朕不可能真的为了你而放弃后宫,并非因为朕风流,而是朕做不到痴情。”
天舒抿唇,心头忍不住微微一震。
是啊,九娆其实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她不会当真去爱上谁。
天舒与她一起长大,情分摆在这里,天舒对她的心意和付出她也看在了眼里,所以她愿意也想给他最高的身份和尊重。
可不管对天舒还是姬凰羽,甚至是鸾飞、墨华和闻筝,九娆从没有给过任何人相守一生的承诺,甚至于这几位皇夫进入后宫也都是心甘情愿,九娆并没有用所谓的帝王之命去强迫过谁。
而感情这种事情,素来由心而生。
九娆转过脸,眼底有着无奈和怜惜:“非我花心无情不愿给你承诺,而是我做不到一辈子对谁一心一意。天舒,你可以在朕面前任性,朕也愿意对你纵容,并保证以后不会再胡乱发脾气,但感情一事你别再钻牛角尖了,行么?”
第1700章 偶尔的迷失
钻牛角尖,苦的也是他自己。
天舒没说话,沉默地闭上了眼。
夏日的夜,无端的有些冷。
两人都没再说话,天方亮时天舒才睡着,九娆起身给他擦拭了一下身体,换了药,继续睡。
接下来两日天舒都是待在雍华宫休养。
第三日,鸾飞拜过圣驾整军出发,领着手下精锐浩浩荡荡离开了陵国帝京,前往北疆边关。
而与此同时,闻筝也收拾好了行装,在九娆安排的人护送之下,离开陵国帝京前往大夏,回家省亲。
天舒身上的伤收了口,请示回去天枢宫养伤,九娆同意了,吩咐宫女精心伺候着,太医早晚两次去天枢宫请脉。
也许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思考以及面对已经长大的人生——他们都不再是孩子,更不是寻常世家公子与小姐之间谈论欢喜姻缘的时候。
他们以后的人生还很长,除去感情之外,更多的是彼此身上肩负的责任。
任性,发脾气或者闹别扭是寻常十五岁女孩可以做的事情,却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行为。
为情所困也同样是一个十五岁少年可以有的苦恼和权利,却不该出现在一个御影卫身上。
偶尔的迷失有情可原,若一直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那才当真是无法原谅。
鸾飞带兵离开之后,九娆按部就班地上朝,处理国家大事,下朝批阅奏折,招墨华来商议国事,顺便听了玄隐卫对刺客调查结果的汇报。
然后九娆得知,七月初一梨园戏台上刺杀柳拂衣一事,竟与景州布政使纪安有关。
那个刺客是跟随着畅音楼的戏班子一起进宫来的,这一点虽有点出乎九娆意料之外,不过转念一想,有玄隐卫在,寻常刺客想要混进皇宫除非有三头六臂,可显然那个在天舒手下连一招都抵挡不了的刺客并没有多少过人本事。
所以只有乔装了身份,尾随戏班子一起进宫才能有机会刺杀柳拂衣。
至于原因……
“内阁余大人曾传信给这位景州布政使纪大人,说是柳拂衣手里掌握着他贪墨的证据,打算在陛下生辰当晚揭发纪安,纪安心里慌乱,才紧急安排了一个不太靠谱的刺客打算灭口。”
凤五把事情的原委禀报完整,末了道:“陛下要现在查这位纪大人吗?”
九娆坐在长案前批阅奏折,闻言头也没抬:“你跟凤七去查,暗中收集他违反犯罪的证据,所有经他的手做过的不该做的事情,都给朕一五一十地查出来,包括他跟余大人的来往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