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帝凰+番外(209)
成家立业?
帝修静了一瞬。
“以他现在的身份,立业什么的倒没那么重要,反正进了朕的后宫,他后半生也算是安稳了下来。”子曦嗓音沉静温婉,透着属于女子的柔和,“朕会对他好,不会动辄大刑加身,不会让他在冰天雪地里罚跪,不会让他落下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痕,不会让他绝望到一心求死。”
抬眼看着绝尘谪仙般的男子,子曦笑了笑:“若有人拼着满身伤痕只愿猎到两头雪狼给朕做件大氅,朕会感动,就算不能回以深情,也不该冷血无情的惩罚,将他满腔热情一寸寸冷却成冰。”
随着这一字字话音落下,帝修心头仿佛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眼底划过一抹怔忡。
动辄大刑加身。
冰天雪地里罚跪,厚厚的白雪将身体完全覆盖。
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
绝望到一心求死……
待在九阁之巅六年,他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
似乎……是的。
想到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大夫说的,经常新伤叠旧伤……
受伤是家常便饭。
帝修皱眉,心头浮现细不可查的一点窒闷,很陌生的感觉。
“朕这里还有一样东西。”子曦放下茶盏,又拿出一物,“帝阁主这几日待着也是待着,可以看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帝修转眸看去。
“这个给阁主,朕有条件。”子曦云淡风轻般开口,“半年之内阁主不得去见秦裳。三年之内,朕若有事需要阁主帮忙,阁主不能拒绝。”
帝修目光落在那本册子上,须臾,缓缓抬眸:“三年之内,本阁主不能拒绝你的要求?”
从来没人敢要求他做什么。
“阁主可以不答应,但应该先看看这册子里写了什么。”子曦道,随手翻开册子第一页,纤手微微一指,“我,秦裳,生于九阁,长于九阁……”
细微的破风声响起,册子自案上飞起,直接落入帝修之手。
“本座答应。”丢下这句话,帝修转身离去。
子曦倚着椅子,轻轻吐出一口气,面上染了几分笑意,“看起来还残留一丝烟火气,没完全羽化成仙。”
楚宸嘴角一抽,默默地盯着子曦:“陛下好聪明。”
“不聪明,如何平天下?”子曦睨他一眼,转头朝摄政王道:“皇叔这几天不必盯着帝修了。”
第556章 如火少年
南墨昊点头:“是。”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楚宸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子曦御案一旁,开始研磨。
“不让摄政王去盯着他,他半夜偷偷去御阳殿怎么办?”
子曦随手拿过一本奏折,继续垂眸批阅,“暂时不会。”
毕竟刚答应了她半年不去见秦裳,不可能那么快就食言——看到那张画像,还是秦裳的手记之后,这位性情淡漠绝尘,感情极度慢热的阁主大人大概会安静几日。
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以前做过多少蠢事,才能更快地看清自己心里在意的是什么。
况且秦裳的身体那么虚弱,他总该给他足够的时间养伤才是,否则,万一秦裳见到他太过紧张,让伤势加重怎么办?
“他需要静静思索。”子曦淡道,“如果帝修只是拿秦裳当个单纯的手下,朕绝不可能让秦裳再有机会回去九阁。”
若是不在乎,或者只是一种霸道的占有欲作祟,那么秦裳即便回去,以后的日子依然会很难过,或许会更煎熬。
但是从方才帝修的反应来看,他对秦裳并非不在意。
当然,子曦不会去深思两人的感情究竟属于何种,不管是秦裳所说的只是一种执念追逐也好,还是心甘情愿成为娈宠的那种特殊情感,子曦都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唯一需要确保的是,秦裳以后不会再受苦痛折磨。
楚宸点头:“嗯。”
两人在御书房把重要的折子都批了,让秋雁送去中书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来不及用晚膳,子曦又直接去了一趟太医院,亲自取了一些外伤用药——此举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又是一阵惊慌不安。
谁受伤了?
居然劳烦女皇陛下亲自来取药……
子曦不理会他们心里的想法,让人把药拿给她,就在满院太医的惶恐恭送下离开了。
而此时的听雨小筑敞厅里,流水声潺潺,悬顶六盏宫灯把厅中照得亮如白昼,微风从四面轻拂而来,空气格外清醒幽静。
帝修斜倚着扶栏,目光静静落在面前桌子上摊开的画像上。
红衣少年,飞扬如火。
眉眼张扬如最灿烈的太阳,漆黑的眼底仿佛时刻在燃烧着热情。
帝修隐约想起,自从秦裳换了君倾阑的容貌离开西陵,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看过他——换回原有的容貌之后,他是什么样子的?
跟画像上一样?
应该一样。
这原就是他自己的模样,只是……
凝视着少年唇边的笑容,那眉梢眼角纯粹不含一丝杂质的喜悦,发丝轻扬,流露出无尽的狂妄不羁……
曾几何时,这种的眼神和表情已如逝去的星辰,再也遍寻不见?
帝修抬手,白皙修长的指尖轻抚着画像上的少年,眸心划过一道细微的涟漪。
须臾,他转头看向放在一旁的手记,视线定格了片刻,他伸手翻开。
我,秦裳。
生于九阁,长于九阁……
苍劲清隽的字迹落入眼底,正如少年那晴朗的嗓音仿佛穿越六年光阴,在耳畔响起:“属下秦裳,参见阁主。”
第557章 孤寂
敞厅里安静如雪,只有修长指尖翻开书册的细微声音。
那一行行言语,一个个字眼清晰的落入眼底,带来直达心扉深处的冲击。
那年不经意间的惊鸿一瞥,少年从此沉沦。
无法自拔地追逐仰望,似是被下降头一般不可控制,违父命,服丹药,只为成为九阁第一高手。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不眠不休地练武,明知不可为而为,心思一日比一日强烈,疯魔到没有理智,只为与他靠得近一些……
疯魔便是如此没有理智可言。
原来他……成为第一高手不是为了权力,也并非为了荣耀,而只是为了……只是为了离他近一些?
帝修蹙了蹙眉,继续翻阅。
这本手记写得匆忙,字数不算多,然而字里行间那些绚烂而又透着绝望的字眼,一个个映入眼帘,进入心底,让他平静如死水的心湖无法抑制地泛起波澜。
原来在他眼中,他与他,竟是云跟泥的区别。
仰望他,追逐他,那个少年让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原来那次狩猎雪狼,是为了给他做件大氅。
帝修下意识地就想皱眉,内力深厚之人,真气便可御寒,哪里需要那种无用之物?
然而……
“若有人拼着满身伤痕只愿猎到两头雪狼给朕做件大氅,朕会感动,就算不能回以深情,也不该冷血无情地惩罚,将他满腔热情一寸寸冷却成冰。”
冷血无情……
满腔热情一寸寸冷却成冰。
热情,冷却成冰……了么?
帝修敛眸,掩去眼底异样的色泽,修长手指翻动书页,只把书写之人心头的哀绝体会了一个淋漓尽致。
我用炽烈的火焰加速燃烧着生命,加速着死亡的步伐。
扑火成烬,便是我的宿命。
子曦,我不恨他。
只是对他的仰望,从朝阳升起,到日暮西垂,直至迎来最终的黑暗。
你会怨恨黑夜吗?
不会。
我也不会。
只是无力再去追逐,因为我的寿命将终止在夜晚……
来世我希望自己能做一只真正的飞蛾,扑了火瞬间成为灰烬,而不必承受这一世千般辛苦,万般苦。
子曦,其实我不配成为你的朋友。
一个是卑贱的娈宠,一个是尊贵无双的女帝,怎么能并列被提起?
那是玷污了你的声名……
娈宠?
阁主大人眉头皱起,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书页往前翻了回去,目光落在书页中间那段话上。
整个冬天他都在养病,也都在暖床——给阁主暖床。
他成了阁主的娈宠。
帝修安静地搜寻着记忆中的那段日子,眼神久久没有变化,似是在失神。
娈宠?
不知过了多久,他目光轻垂,骨节分明的手指终于再次翻动书页,一页页看过去,直至看到最后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