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叶小姐来过了。”裴云姝盯着药盒子,没有看着周焉墨说出这句话。
周焉墨抿起嘴角,瞬间转头看向裴云姝,有些紧张地问:“她知道了?”
“她不知道你受伤。”裴云姝道。
周焉墨立刻松了一口气。
裴云姝依然死盯着药盒子,眼神一动不动,“她只是来过一趟,又走了,神情很平静的……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哦。”周焉墨声音低低的,包含着一点失落,但他面上不会显露出任何端倪,只能从语气中捕捉到细枝末节。
裴云姝终于将视线从药盒子上移开,瞟了周焉墨一眼,说道:“王爷尽量躺着休息,不要扯到伤口,下次换药我再来。”
她匆匆忙忙走出去,深深呼了一口气。
周焉墨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来该开心还是难过,他昏过去之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告诉别人不要让她知道,如今成功地瞒过去了,可是如果她知道她会在乎么?不见得。起码从裴云姝口中说出来的,便是她没有那么在意。
裴云姝刚出来,便碰见迎面而来的裴云舟和二皇子。她道:“哥,二殿下,你们来了。”
他们二人自从周焉墨受伤之后,是第一次来看望,事情多到脱不开身,周景十分担忧地问:“皇叔的身子如何?”
“血已止住,现在只需要静静恢复就好。”裴云姝皱着眉看向他们二人,一看便是来商量要事的,又嘱咐一句,“你们别和他说太多事情,伤神,不利于身体恢复。”
“知道啦,知道啦。”裴云舟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这几日你不眠不休地照顾他,辛苦了。”
这句话似乎把她当成外人似的,裴云姝不太高兴地咬了咬唇:“照顾他是我应该的。”
裴云舟进去后,看到周焉墨躺在床上,乌发披散,脸带病容,这样的脆弱为他削去几分锋芒锐利,终于有一点人间烟火气。
周焉墨感觉嗓子发痒,轻轻咳了几声,伤口被牵扯得极疼,只能匆忙中灌下去几口水,才压制了喉咙口的痒意。裴云舟看他脆弱的样子,仿佛自己身上也泛着疼。
周焉墨问:“外面都怎么样了?”
“大皇子和小皇孙已经择另一条路走,给他们多配了些护卫,摆在明面上,没有人敢再惹他们,一定能平安到达磐州。”裴云舟道,“那日你为我们争取的时间足够,该拿的都拿了。不光你受伤,周衡也受伤了,现在应该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暂时也管不了闲的事。野外交锋没有走漏一点风声,瞒得极好。”
“那就好。”周焉墨道。
那一日的计划是,周焉墨要多拖延一段时间,好让在盛京内的裴云舟和周景有机会躲过周衡的眼皮子拿些足以威胁到他的东西。不过,确实有失算的地方,他没想到周衡会这么快就选择动手,提前布置好的人差点就赶不过来。
周景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空气沉寂了半晌后,他才叹了口气,说道:“皇叔,父皇似乎有立我为太子的意思。”
“哦?”周焉墨转头,淡淡地看着他,“那你想不想做太子?”
周景握着拳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原本无意相争,可若是父皇想立我为太子,那我就做太子。”
“为何?”周焉墨问。
“全因我发现,只有拥有权力才能守护我想守护的。不然,我将永远处于被动。”周景口吻坚定。
“你的确比周衡要好上许多。”周焉墨语气淡淡,却决定了许多人的生死,“你若是想,我可助你。”
这回轮到周景发问:“皇叔为何偏要助我?明眼人似乎都选择了三弟。”
“因为我觉得,你会是明君。”周焉墨看着他。
周景这几年都在外为了百姓奔波,哪位皇子还能忍受这样的辛苦?居心仁爱,待人宽容,若是成为储君,便可真正为百姓某更多福祉。
裴云舟也赞同地点头。
“明君”这二字,让周景心中涌上暖流,心中也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期望。
第87章
这几日,飞鸾一直守在叶未晴身边,不过与以前不同的是,他总是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晃悠,而叶未晴竟然就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半点反应也没有。飞鸾好奇心作祟,上前主动找她说话,得到的也只是些让人心塞的回答。
飞鸾被叫到弈王府,这时距离周焉墨醒来已经过去好几天,周焉墨还在床上休养,但靠在床上的时候伤口也不会太痛了。
飞鸾隐约能猜到周焉墨叫他去是为了什么,果然,周焉墨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她最近都在忙什么?”
飞鸾实话实说:“叶家大公子马上便要成亲了,每日叶夫人都在拉着叶小姐忙里忙外置办东西。”
“哦,那是有的忙。”周焉墨点了点头,“她有没有说过要来弈王府?你是不是拦着她了?”
不然,她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一次。
“王爷,我实话实说,叶小姐……她没说过要来弈王府,虽然她要来我肯定拦着,不能让她知道您伤成这样,可是她真的没说过……”飞鸾挠了挠头。
周焉墨想也是,再问:“那她有没有问起过我?”
“叶小姐她、她可能太忙了,大哥成亲,肯定要大张旗鼓地办一下,呃,琐事太多,我、我看她都消瘦了。”飞鸾忐忑地舔了舔唇。
周焉墨不悦地眯眼:“那她就是连提都没有提过我。”
“呃……”飞鸾心虚地低头,他已经很委婉地将事实讲出来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她什么?她又是怎么说的?”周焉墨道,“不必顾及我,直接说出来就是。”
“我……问过叶小姐,为什么不来看看王爷您,她说……”
“说什么?”
“她说,和她有什么关系。”
周焉墨顿时感觉什么千斤重压在胸口,压得他心难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艰难地支撑着床沿,从床上下来,飞鸾见状立刻上去扶他。周焉墨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被飞鸾抓着,从表情中就能看出他非要下床又扯到伤口了。
飞鸾嚷嚷道:“哎呦王爷,您下床干什么?这种时候就应该在床上好好歇息,伤口还没好呢,再开裂可怎么办!”
“屋里闷。”周焉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出去走走。”
即便飞鸾不赞同周焉墨的行为,可他身为下属,也得听话。外面已到深秋,寒气入骨,两个人搀扶着向外走的同时,飞鸾顺手扯下来一件外袍披在周焉墨的身上。
飞鸾扶着周焉墨在院子内走了走,果然不出他所料,周焉墨的衣服上又沾了几丝新鲜的血印子。飞鸾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懂王爷为何要这样,最后难受的不还是自己么?
“王爷,要不然便回去吧,伤口又开裂了。”飞鸾皱眉,“透过层层纱布都能染到衣服上,这得又出了多少血啊?”
周焉墨却完全忽视他的劝告,问道:“那是什么?”
飞鸾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是一片泥土地,除了几株枯败的植物,便也没什么新奇的了,他答:“我没看到有什么啊。”
周焉墨轻轻咳了一声:“有一半埋在土里,似乎是釉蓝色的。”
飞鸾听他的描述,找了许久才找到土里的那抹釉蓝色,“想必是谁扔在这里的无用的东西,我会让下人们下次好好打扫。”
周焉墨却从心底觉得那东西隐隐有什么特殊,勾得他想仔细看一看:“拿过来。”
“啊?”飞鸾愣了一下。
就这片刻的功夫,周焉墨却已等不及,甩开飞鸾,自己慢慢向那边挪过去。飞鸾哪敢让他自己过去拿,赶紧飞身过去,将那东西从泥土里拽出来,却是一条釉蓝色的手帕,大半表面都覆上了又脏又硬的泥土。
周焉墨脸色不是很好,拿过那条手帕仔细翻看,边角处用更深的蓝色的线绣了个秀气飘逸的“墨”字,正是出自叶未晴之手。
飞鸾看见那个字,下意识地以为是周焉墨丢弃的手帕,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周焉墨在旁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也许咳嗽得太剧烈,飞鸾看见那衣裳沾了血的地方慢慢扩大,殷红一片。周焉墨压着伤口,狼狈地蹲在地上,唇齿间也泛起一丝血腥的苦涩。
好狠心的小姑娘,这么多天对他不闻不问,连这条他期待了许多时日的手帕也被她随意丢弃在尘埃中。这条手帕他当真是期待了好久,想尽借口讨要到一条,一催再催,最后竟让他在泥土里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