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世的死对头+番外(82)
“望思。”顾行渊依旧是那副恍若好女的面孔,美丽得能够让女人自惭形秽,他就这么温温柔柔地看过来,说,“你受苦了。”
段珩这么看着,那句“你是从谁那里过来的”,突然就不敢问出口了。
他只是微微喘了口气,艰难地站了起来,跪伏在顾行渊的脚下,轻轻喊了一声:“陛下。”
“陛下。”他轻声说,“您这样把罪臣接回来,公主,不对,现在应该称长公主了,长公主殿下那边,恐怕会……”
“你不用担心这种事情,而且顾行歌她也早就不是公主了。”顾行渊带着点笑意,嘴角含着一丝戾气和痛快说道,“那件事情之后先帝就已经夺了她的封号,把她关进佛堂去了,前段日子,朕的几位好兄长你争我抢的时候,她不知道做了谁的枪/头,被贼人奸/污至死了。”
顾行渊的目光缓缓下落,微笑道:“她既然被夺了封号,也就没资格入皇陵,这般死法着实不光彩,所以也不过草席一卷,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望思不用在意。”
段珩一愣,心里突然漫上凉意。
他也不喜欢顾行歌那个骄纵的家伙,但是——她到底是顾行渊的亲妹妹啊。
就好像他也时常不喜段璃,却也会为她担忧将来,想她能过的好一些,毕竟,血缘在那里。
“当初母亲为了生下她难产而亡,朕抱着她的尸体哭了那么久都没人在乎,大家只是高兴,陛下终于得到了一个心心念念的女儿。”顾行渊漫不经心地说,眼睛里却淬上了恨意,“所以她死得,不是理所应当吗?”
段珩微微一抖,指甲嵌进掌心,只听顾行渊问:“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段珩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缓缓说:“做苦役时,不小心伤着了。”
顾行渊好像并不多在意段珩的答案,他简单地笑了笑,说:“那你就在这宫里好好养伤吧,朕会时常来看你……就不要出去了,你担心得没错,你的身份到底是个问题,朕舍不得你在流刑之地受苦,才接你回来,但要是被那些一天到晚想着给朕穿小鞋的老顽固知道了,又是一番闹腾。”
“……是。”
“有什么想要的就跟下人说,朕先回去了。”
“……是。”
宫殿的门打开又合上,而段珩,自始至终,甚至没有抬起头来。
他第一次对着他的阿渊说谎了,然而阿渊却并不在乎。
流刑之地有女人,但是僧多粥少,段珩那张脸自然招到觊觎,源源不绝,恨不能将其拆吞入腹。
段珩虽然上过战场,但到底做了多年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双手挽得起剑花,却经不住那么多的蛮力。
所以他干脆毁了。
**
段珩悄无声息地在宫中住了下来,没有惊起一点波澜,身边伺候的只有一个小太监,段珩也渐渐从小太监口中套出了他想知道的东西。
顾行渊的后宫,大概因为刚刚登基,再加上他还未娶妻,所以还算不上丰富,只有几个为了平衡势力纳的嫔妃,礼部尚书幼女,苏阁老的孙女,蒋家次女蒋如,这三人罢了。
然而顾行渊却在登基之后带回了一个女人,金屋藏娇一般地藏在最富丽堂皇的鸣鸾殿,不许任何人窥见。
据说蒋如曾经闹上过鸣鸾殿,然而连门都没进就被拦了下来,直接被罚在佛堂跪了整整三天。
从小太监模模糊糊地描述中,段珩意识到,那个女人,是夏瑜。
已经嫁了吴尚书幺子吴泽的夏瑜。
在外人眼中,吴泽夫妻二人已经在出门礼佛的途中,被贼人袭击,双双殒命。
段珩不敢在顾行渊面前提起有关夏瑜,他听说了顾行渊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追封了他早逝的生母为圣德皇太后,为此不惜得罪朝臣。他也听说了,宫中有老人注意到,夏瑜的面貌,与圣德皇太后,有四五分相似。
段珩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他好像还能记起曾经珈珞寺的石阶上,顾行渊说他准备娶夏瑜,以及他说他不会爱她的情景。
每一次看到顾行渊,这些话就狠狠冒出来,在心脏上扎一个口子,渐渐地,整颗心千疮百孔,但阿渊却还在对着他笑,丝毫不觉得他这张残破的脸可怖恶心。
甚至……仿佛看他狼狈,是一件太过有趣的事情。
段珩试探着提出,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事情。他了解顾行渊,他绝不是一个擅长治理朝政的人,他只是擅长窥探人心,前朝大小摩擦不断,但又被精准地压在一条线上,乍一看仿佛风平浪静。
然而正是这样的情况,让段珩越加觉得胆战心惊。
顾行渊却只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缓缓微笑道:“望思只要呆在这里就好了,你和朕好不容易能够长相厮守了,这正是你一直想要的,不是吗?”
然后顾行渊转开了目光,起身离开。
而段珩在这一刻,仿佛突然意识到,又像是终于承认了。
顾行渊口中的厮守,与他而言,分明是禁/脔。
不,应该说比禁/脔还要不如,面对禁/脔至少还会有欲/望,但顾行渊看他的眼睛里,脉脉温情下,是空无一物的虚妄。
他仿佛只是一个摆件罢了。
朝中暗潮汹涌,而后宫夜夜笙歌,段珩只是想,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心甘情愿踏入这泥淖中来,为顾行渊付出一切。
毕竟,爱慕,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段珩挨着日子,然后见到了从阴影中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的,细长漆黑的人形。
他记得的,这是顾行渊养着的死士,顾行渊与奉天殿勾结的证据,甚至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暗暗把控着他的阿渊的,不怀好意的东西。
那人形对他缓缓笑了笑,笑得他脊背发凉。
另一处,长俞城中,荣昌郡王府已经被甲兵以“保护大长公主”的名义围了五天,时徵在外领兵,姝阳肚子里孩子还不到四个月,下人怕惊动女主人的肚子,敢怒不敢言,折莺和舞墨在房中宽慰姝阳。
姝阳强忍着眼泪——怀孕的时候哭对孩子不好——然而却总也忍不住,她不敢相信她的皇兄就这么没了,虽然皇兄他一贯身体不大好,但也不应该这么突然……她不是真的傻子,虽然一向被保护得很好,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再看看这些日子围住郡王府的甲兵,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成了拖累,成了牵制荣昌郡王时徵以及他手下三十万朔北军的一根软肋。
姝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折莺,舞墨,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殿下!”舞墨惊了。
折莺也说:“殿下,留在郡王府至少能保证生命安全,您离开这里,要是出了什么事……”
“我留在这里,我安全了,郡王就危险了!”姝阳咬牙道。
舞墨差点要急哭了:“殿下您冷静一点,您再等等,也许就是虚惊一场,也许郡王很快就回来了呀。您就这么离开郡王府,您想过之后该去哪里落脚去哪里找郡王吗?”
“这种事情出去以后再想。”姝阳深吸了一口气,“我……我们小心一点,装成下人仆妇什么的都好,我们一定要出去,那个……那个狼崽子肯定不会是安着好心的,在这里留得越久变数就越大,不如搏一搏罢了!”
舞墨:“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出去啊,外面层层叠叠都是兵,殿下您……”
“有密道。”折莺突然开口,“通往城外。”
姝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干脆地说:“既然这样,那么收拾东西,我们走。”
舞墨无法,只好收拾了一点细软,替姝阳乔装成下人的模样,折莺安排好了府邸中的事情,确保能最大程度地拖延时间不被发现,才带着姝阳打开了密道。
这密道是和府邸一起建起来的,如今才是第一次用,只有时徵和时云两个人知道,时云在离开长俞前告诉了她,想必还算安全。
密道里气味有些重,三人小心翼翼摸索着前进,然而经过一个转角,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些微的火光。
三个人一下子停下脚步,只见火光一寸一寸地靠过来,带着大片的阴影,心跳声和渐渐靠近的细小的脚步声在安静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环境下仿佛鼓点,一声一声贴合在一起。
姝阳捂住嘴,想要遮掩忍不住粗重起来的喘息声,贴着湿润的墙壁就想往后退,然而那火光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随之扑面而来一股丰富铁锈一般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