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幽体内鬼气绵绵,深不可测。那四个道士难以匹敌,不过一会儿便满头大汗。
而江廷垂手站在不远处观战,应是在看鸣幽的实力,并没有加入战局的意思。
接连几场大战,纵是鬼王亦会有损伤。方未晚正心急着,就见癸雨榭的大门再次打开,里面闪出一道墨色剑光来,直直劈开海面。刚刚还沸腾不止的海面竟瞬间平息,真如豆腐块一般往两边裂开。
紧接着,一黑袍男子持剑率一队鬼差纵云而来,气势汹汹。
单凭他利刃般的气质,方未晚便断定,他就是鬼爪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个承影。
鸣幽余光瞥见承影靠近,腕上陡然加力,四个道士被弹出老远,摔到海面上,半天才踉跄着爬起来。
鸣幽转身回到方未晚身旁,牙缝出挤出了一个“滚”字。
江廷将四位同门内息稳住,仰头道:“方姑娘,还请你再思量些时日,贫道等你答复。”
言罢,五人纵祥光离开,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承影收了佩剑,来到二人面前,视线不经意间扫到方未晚身上,就好像看见诈尸一样,立即怔住了。他双唇开开合合,半晌却是欲言又止,最终面色复杂地单膝跪在云中,与鸣幽道:“王上。”
身后,十几位鬼差呼啦一下全跪下了。
“嗯。”鸣幽低低地回应,将方未晚往身后拉了拉。
承影垂首站起身,转头望了望道士们消失的方向,道:“王上缘何不干脆取了他们性命……到癸雨榭门口来放肆,他们简直胆大包天。”
“杀了有何用?我若动杀心,整个十方山又有谁能阻拦。”鸣幽声音愈发冰冷:“比死更可怕的是绝望。自己的性命随时捏在别人手中,如蝼蚁被人踩在脚下,明知对方一念间便可决定自己生死,却依旧要小心翼翼保好自己这颗脑袋。如何?”
方未晚望着他清冷的背影,虽听他如是说,却依旧觉得他并非是这样想。
大抵是嘴硬心软吧。
在那座仓促伪造的冥都里,他对敌虽然招招狠辣毫不留情,但自从她来到青涛,就没见他害过一条人命。
杀僵尸也好,打恶鬼也罢,对于人命却是慎重再三。
望着跪了一地、满脸恐惧的鬼差们,方未晚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我们不能因自己有强大的力量就做恶事。即使他们再可恨,毕竟也是条条人命。冥都一直是为了青涛的平和在讨伐恶鬼,又不是想称霸全世界的大魔头。这一点,你们王上比谁都清楚。”
承影微微皱了皱眉,头埋得更低:“姑娘说得是,是属下鼠目寸光了。”
“进去吧。”鸣幽并未多言,拉起她的手从鬼差中间跨过,进了癸雨榭。
这座城与亮光充盈的冥都不同,到处是死气沉沉的。
虽是夏日,这里的风却带着浓浓的阴冷之气,好似吹过脖颈就能吹进骨缝一般。街上古井早已干涸,花树枯亡,只剩黝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一座接一座的茅屋破破烂烂,不见人家,只有游魂提着灯四处飘荡。
那些游魂四肢僵硬,面无表情,应该都没有知觉了。只是随着他们三人穿城而过,游魂皆远远绕着他们走,就如同感知到什么危险了一般。
承影将他们挨个扫了一遍,正色与鸣幽说道:“今日又来了二十七个,都去到轮回井了。”
“做得好。”鸣幽头也未回,牵着方未晚一路前行,拐了几个弯儿后,停在了一个挂着“离世镜”三字牌匾的建筑外。
“你在这里守着,莫让别人进来。”回头吩咐好承影,他脚下微微顿了顿,迈步走了进去。
这座建筑其貌不扬,但里面的空间很大,其中三面都挂着多个巨大的铜镜,看起来很是晃眼。
鸣幽大步走到角落的一面镜子停下,道:“未晚,陈列在这里的,是一面面离世镜,也是离开青涛的门。其中只有几扇打开过,剩下的则是千万年都关着。而九百年前,你便是从这里离开的。”
他指了指那镜子,道:“那时,你的元神衰弱,奄奄一息。这扇门不知为何自己打开,将你仅剩的魂魄吸了进去。那里面是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垂死的婴孩,名字就叫做方未晚。”
“爸爸妈妈……”方未晚怔怔地念着。
的确,在两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很重很重的病。妈妈每次提起来都会红了眼眶,说大夫都说已经救不回来了。
“你给了那个女婴活下去的机会,也给了那对夫妇希望。”他回手,手指穿过她柔柔的黑发。
方未晚全乱了,半张着嘴巴想了老半天,道:“你意思是,我不是方未晚,方未晚早已经死了?”
鸣幽颔首:“你走前,名字叫作凝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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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晋/江首发,请支持正版
晋/江/首/发,盗文可耻。
鬼王凝绝。
虽然那日体内的某种东西忽然爆发, 杀尽了几乎一城的恶鬼, 她已有了这样的猜想。但听这名字由鸣幽亲口说出,她依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就仿佛仅仅凝绝二字,便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一般, 刹那间就叫她心潮澎湃。
“千余年前, 我们一同在天道降世。自我来到青涛,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 第一个望见的人便是你。你我并肩百年,征战四方,早已骨血相连。”
他眉宇间尽是凛然,喑哑的声线又携着一丝急切。
先前方未晚总在想凝绝的事,越想越不敢想,纠结来纠结去,也没个什么结果。可听他如此一说,堵在心口的石头落了地。她几乎是瞬间就接受了这样一个结局, 心境平和得连她自己都觉不可思议。
好似一切都那样理所当然。
继而, 她竟为了他微皱的眉揪起了心来。
整个冥都,未有一个人认识她。九百年来, 他独自一人守着这段旧事,怕是过得比任何人都要辛苦吧。
可在书中,凝绝却是——
她背着手仰起头,小声试探道:“那么九百年前,凝绝和江临子, 他们……是真的吗?”
鸣幽的双瞳短暂地微缩,而后偏开头,阖上眼睛缓缓颔首。默然半晌,他勾起唇角,自嘲道:“其实我不过站在你身后,抑或是挡在你身前,又何来并肩一说?骨血相连、心意相通,不过痴心妄想罢了。从前讨伐恶鬼,我总是故意受些伤回来找你,坐在你身旁,感知你的鬼气流入我的体内。你最初还会露出关切之色,然而后来,怕是乏味了……九百年前,真正与你携手天下的,确是他。”
他虽躲着她的目光,语气却将心中酸涩暴露无遗。方未晚听得鼻尖发酸,又问道:“那你说,我会想起来那些事儿吗?”
鸣幽迟疑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顿了一顿,他又问:“怎么,你想忆起他?”
这话刚问出口,他便后悔。可心里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她的想法。
哪怕骗他也好。
方未晚赶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挺想问问我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非得跟那个老道……”
原文中,从未提过鸣幽对凝绝的这番感情。也许那时鸣幽从未说过,她也从未了解。
大概对江临子抱有好感,是他第一次讲凡间的趣事与她听的时候。她自落生便与鸣幽在冥都,肩上担着重任,却从未像一个少女一样被人哄过、疼过。忽地有个人愿意与她谈天说地,愿意送她些小女子喜欢的物什,她那颗心自然也就跟着跑了。
只是在江临子心中,好似这天下苍生、门派兴衰始终重于她。
因而二人一路磕磕绊绊,并肩作战中生的情愫,纠葛得很是辛苦。
如若鸣幽早些表露心迹,怕那书的结局就要变上一变了。
她一直歪着脑袋想原文,自是忽略了鸣幽眼中因提起江临子而浮现的不悦。半晌,她抬起头,表情十分认真地说道:“鸣幽,你放心,你对我比江临子对凝绝好,我都记着呢。万一有一天我想起来原来的事儿了,这些我也不会忘。”
鸣幽一愣,喜悦直冲至脑际,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肯定他了,认可他了!
她知道,他对她好。
眼眶热得灼痛了他的神经。他伸手将她紧紧裹在怀里,鼻尖使劲嗅着她发间令他贪恋的香气:“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