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132)
那些字画多已受了践踏,不过纵然如此,也足以叫那青年书生激动万分,他伸手抚过字画,不怕脏了手,显然珍惜万分。
世事就是如此有趣,倘若旁人要为书生出头,必然心中担忧自己是否会被他人看作笑话,不由得畏怯三分,众人本就是来看热闹,自然不嫌热闹小,说不准还会起哄;然而沧玉心无挂碍,加上他生得美貌斯文,风骨凛然,众人见他行止端方,心中先是敬上三分,自然不会随意开口嘲笑,再来都非是什么大恶之人,这许多字画散落尘埃,回过神来难免生出些许羞愧之心。
凡人之间藏有许多细微的规则,使得他们总是偶尔看起来好,偶尔看起来坏,有时候看起来粗俗无礼,有时候又看起来礼貌心善。
有时候甚至连人本身都捉摸不透自己。
“多谢。”青年书生面露感激之情,躬身对沧玉行了一礼,他非是样貌白皙清隽之人,只能说是普通,身形稍显得瘦削,穿着身青绿色的长袍,倒真有几分画中青竹的意味,一身傲骨却不露半分傲气。
观其样貌,确实是个才德俱全的读书人。
经过方才拾捡字画的小小风波,老人显然露出了几分尴尬与窘迫来,他方才脚边就落着几张,大道理讲了满嘴,却连最普通的小事都不曾做到,他唉声叹气了一番,用拐杖捣了捣泥地,声音都带出几分无力的苍老:“小瑛啊,我说的话,你要好生思量,可不能走那歪门邪道的路子啊。”
书生强忍怒意道:“金老,此事绝非我所为,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并无干系。”
老人显然不信,倒也没有说更多了,而是叹息着拨开人群离开了,那歪头瞧热闹的小娃娃看到此刻,突然冷笑了起来,他声音娇软可爱,说出的话却颇为狠毒:“哼,他不管你了,我倒要来管管你,把他的摊子砸了!”
他身后那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就立刻走上前来,又将桌推架倒,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那么这些字画为何落在地上,为何破损,也有了来源。
青年书生黯然站在原地,被推搡到了一边,知大势已去。
幼童正志得意满,忽然发觉命运掐住了自己的后脖,身体悬空了起来,不由得慌张无措起来,肉嘟嘟的四肢拼命扑腾:“别砸了别砸了!快……快来救我!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是谁!”
沧玉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天底下的熊孩子怎么都会说这样的话吗?
需知一个人为敌时,他纵然生得再怎么花容月貌,天仙下凡,落在眼中也是恶魔在世,幼童显然没受过如此惊吓,泪花已经涌在眼眶之中,他像是只小乌龟似的在沧玉手中挣扎着,急急吼道:“蠢货!笨蛋!倒是快来救我啊!”
其中一名红衣大汉看起来心思缜密些,还算客气:“不知道这位公子能否放下我家少 爷?”
他虽然客气,但架不住玄解不想听,话音刚落,已被玄解打晕了过去,异兽出手不重,架不住神情冷酷凌厉,生就一张薄情残忍的脸,若是风月之中得见,难免叫人觉得是个薄幸子,然而此刻见着了,只觉得胆寒心惊,好似见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这热闹哪是好看的,众人瞬间如被冲撞开的鱼群一般四散而去。
唯有那青年书生白着脸,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去探了探几名大汉的鼻息,感觉还有热气,这才放下心来,不免畏惧地看向玄解。
幼童不知道大汉只是晕厥,见玄解面沉如水,比什么故事里的鬼怪凶煞都叫人害怕,恨不得立刻昏厥过去,他纵然气焰嚣张,可从未见过生死,不由得哇哇大哭了起来:“你……你这个坏人,你把阿大阿二阿三他们怎么了!”
他这时就在沧玉手中,倒忘了自己安危。
这小子跋扈非常,可也算不上无可救药。
大人欺负小娃娃总是不太好听的,沧玉脸色微沉,那青年书生急忙走上前来,他见玄解下手如此之重,还当是什么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忙道:“恩人,二位恩人,多谢你们了,这娃娃不过是年纪还小,不知事,暂且放过他吧。”
书生倒不是要护着这孩子,只是大人与小孩毕竟承受力不同,他心中委实担忧玄解待会也这么一掌下去,这小小孩童哪里禁得住。
小娃娃边哭边抹泪,显然吓得不轻,抽抽噎噎道:“我不要你假好心!我娘说了,你也是坏人!走开!”
沧玉听得眉毛微挑,冷冷道:“他可是在救你的命,你这孩子,当真是不知好歹。”他话是这么说,倒也怕真伤了这小肉团,便躬身将人放下。这小娃娃急忙跑到他的保镖身边,张开双手护着几个大人,神情警惕非常。
说他是个熊孩子,却还知道忠义;说他懂事,又上门来砸这书生的场子。
沧玉忍不住蹙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想到这幼童提到他娘的事,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跳,怪不得他脑海中下意识想到风流韵事,听起来实在太古怪了。
第九十二章
事情的转折发生于家长的到来。
这只看起来上辈子是狗熊投胎的幼崽抹着眼泪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爹亲——”而后似乳燕投林一般冲进了正不紧不慢走过来的年轻公子哥怀中,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 模样长得颇为端正, 是天生的笑唇, 让他看起来似乎总是含着一抹微笑, 有点邪气,又有点儿风流。
他带了一个荷包来, 系带就在手指上,整个荷包随着他的手指随心所欲地转动着。
看来还不是头一次。
小娃娃见着大人顿时有了主心骨, 连忙把胖嘟嘟的脸上那点儿泪痕全擦去了,跟猴子窜树似的爬到了公子哥的身上——姑且不说他的脾气如何, 光是这身手就实在值得赞叹。
青年书生的脸微微沉了下去, 露出些许忧郁的神态来, 他仍是什么都没有说,默默蹲下身去将东西拾捡了起来,把架子与桌子重新摆正。
“爹。”
幼童抽着鼻子吸了几口气, 委屈巴巴地说道:“他们欺负我。”
这娃娃大概有点重, 公子哥的胳膊显然往下沉了沉, 差点没把亲儿子丢出去, 他好不容易将小胖子抱紧了,抬起眼皮瞧了沧玉跟玄解一眼,微微眯起眼睛来, 缓缓道:“撒谎——”他说这话时仍是不紧不慢的, 听起来像是有些在谈笑, 可仔细品味, 又好似半点笑意都没有。
“我没有撒谎!”小胖子仍是委屈巴巴的口吻,一物降一物,他不敢在他爹面前耍横。
看来这位公子倒是个讲道理的人。
沧玉的脸色渐缓,他虽不曾以貌取人,但听到这公子哥说这句话,又想到方才小娃娃提起他娘亲,暗道这养不教,也未必就是父之过。
那公子哥稳了稳小胖子在自己怀里的位置,空出一只手帮他擦脸上的脏污,近乎轻佻地说道:“看他们俩长得这么好看,一瞧就知道你才是坏人。”
养不教,就是父之过!
沧玉面无表情地断定。
周边已经没有人围观了,可沧玉仍能听到四周传来窃窃的笑声,他皱着眉看向那对父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至于玄解就不必指望了,要他惊讶,大概得天塌下来,地崩裂开——只怕玄解都不会在乎。
幼童不服气地涨红了脸,看上去倒像是习惯了父亲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愤愤不平道:“怎么……怎么可以以貌取人呢?!”
“哦?还学会怎么用以貌取人了啊。”公子哥惊讶道,“来,奖励你一块芝麻糖吃。”
说着,那公子哥果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来递给了幼童,由着委委屈屈的爱子尝起那颗小小的芝麻糖。
“爹爹也吃。”幼童将那碎开的芝麻糖里挑了一块大的喂到嘴边,又将剩下的全塞进了自己嘴里。
这娃娃对着外人跋扈刁蛮,见到他爹亲就乖得像是只小绵羊,温顺乖巧。
沧玉这才发现,那公子哥虽夸赞了自己与玄解二妖的样貌,但心神全然不在这上头,更像是随心所欲的玩笑之语。只不过,他同样并不是很在乎那书生的模样,将那包银子丢在地上,慢悠悠道:“算赔你今天的生意了。”
公子哥走过去踢了踢几个保镖,将他们唤起后带着孩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书生沉默了片刻,将桌子与架子拆开后收拾成一团捆好,放在了相熟的店家家中,自己则把剩下的那些字画都放回了书箱里,他犹豫了片刻,将那包银子拿起,也一道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