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反派师尊后+番外(104)
坠落的时间很短,根本来不及诀别。曲黛黛站在醉霄楼最高一层楼时,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真得摔得粉身碎骨。
不,并非粉身碎骨,凤鸣台没有醉霄楼高,顶多是血肉模糊。
曲黛黛不由得苦笑,在与地面接触之前,闭上了双眼。
凤岚楚看着怀中的曲黛黛,一双眼睛里翻涌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坠地的瞬间,他猛地翻转过身体,全身真气暴涨,将自己垫在了曲黛黛的身下,护住了她。
“轰”的一声,凤岚楚的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顿时,有艳红色的血在他的身下缓缓漫开。
曲黛黛的身体重重地震了一下,这一下震得她头昏脑涨,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猛地抬起眸子,看向凤岚楚。
凤岚楚的脸上都是血,眼睛里有熟悉的笑意漫开,那笑容温柔多情,像极了月下初见。
“凤岚楚,你……”曲黛黛震惊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真的有点喜欢你了。”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他今日的一败涂地,皆是曲黛黛、凤岚曦、花九箫三人一手造成,他何等的聪明,短短时间内,便看出三人之间的关系,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们既害得他如此,他要他们痛不欲生。
只是到了最后一刻,他还是心软了。也许是大彻大悟,不想再多害一条性命,也许是因为曲黛黛那一句“二公子的情意是真是假,一眼便可以看透”。
他骗过很多人,到头来,连自己都给骗了。
他这一生如此短暂,有大半生都是在假象中度过,他这一死,不知还有谁会念着他。
至少还有个曲黛黛……
他相信,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忘了他。
凤岚楚满意地看着曲黛黛眼底掀起的波澜,那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终是将他的意识给吞没了。
忽然有豆大的雨珠从天际滴落下来,起初还是一颗两颗,到了后来,雨珠愈发得细密,砸在地面上,将血一点点地晕开。
曲黛黛的脑袋越来越昏沉,她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却还是敌不过那阵阵浓烈的困意,合起双眸前,她的视线中多出了一截白色的衣摆。
那白是一片极致的雪白,白得几乎找不出一丝瑕疵。她的视线顺着衣摆往上移,模模糊糊看见一人,雪衣乌发,手中举着一把青竹伞,正用一双幽深如夜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曲黛黛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浩大的天地之间,垂下无数道雨帘。凤鸣台的边缘,令人闻风丧胆的蝴蝶杀手花九箫,手中紧紧抓着一片衣角。即便他早已昏过去,手掌却合得极紧,任凭金甲护卫如何掰他的手掌,也掰不开。
所有人的耳边依稀回荡着那一声凄厉的嚎叫——
黛黛。
那一声几乎撕破长空,如杜鹃泣血、孤鸿凄鸣,纵使铁石心肠,也不忍猝闻。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的绝望,曲黛黛坠下凤鸣台的那一瞬间,他拼命鼓动着全身的肌肉,伸出长臂,想要抓住她……
到最后,却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
她就像是一只蝴蝶,从他的掌心飞离,飞向死亡的深渊。
大片的血花在花九箫的眼底绽放,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艳烈鲜红的血,那一片灼目的赤红,映入他眼底的瞬间,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双目。
雨势大了起来,眼前一片氤氲的雾气,花九箫的一张脸苍白如纸,若非胸口微微起伏着,差点叫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雨水浇着花九箫的身躯,形成一道道暗红色的血流。原来他的这身红衣之下,早已堆满重重血色。
金甲护卫取来一把大伞,罩在凤岚曦的头顶,一人匆匆来报,声音淹没在淅沥沥的雨声中:“大公子,夫人的遗体不见了!”
凤岚曦连忙奔下凤鸣台,高墙之下,只有凤岚楚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下的血迹被雨水冲刷,血色越来越淡。
雨水罩在凤岚楚的脸上,将他面颊上的污迹尽数洗去,露出一张俊美却又惨白僵硬的脸颊。
凤岚曦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发愣地看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心底的某一处,却是被什么给狠狠地击了一下。
霎时间,时光的微尘,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掉,露出为数不多的温情。
年少时,他不懂凌霄城内的暗流涌动,也曾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样,为新生命的到来感到欢喜。
少年摇着手中的拨浪鼓,不厌其烦地哄着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家伙喊哥哥。
“叫哥哥,乖,叫声哥哥来听。”
然而,他名义上的弟弟,在母亲的眼里是个“脏东西”,和他那个出身烟花之地的娘亲一样,是个“脏东西”。
母亲温柔贤良,是一位合格的当家主母,她将凤氏的后院打理得妥妥当当,唯独容不下那一大一小两个“脏东西”。
“你记住,凤家血脉容不得卑贱之人玷污,这个凌霄城,只有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你死了,继承凤氏的,也只能是你的嫡长子。”
凤岚曦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冷厉的表情,他只能呆呆地应着,偷偷将给弟弟准备的礼物藏进了袖摆中。
“大公子,大公子!”耳边传来侍卫焦急的声音,逐渐将他唤得回过神来。
凤岚曦望了他一眼,侍卫正担忧地望着他。他合起双眼又睁开,眼中再无了任何情绪,淡声道:“厚葬了。”
第88章 此名为诀别
多亏这一场大雨, 凤鸣台的血迹一夕之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凤岚曦也因淋了雨,旧疾复发,昏昏沉沉病了好几天。这日, 他拖着病体照例来向凤老夫人请安。
凤老夫人问起凤鸣台之变的后续。
凤岚曦道:“所有乱党都已经拿下, 请母亲放心。”
“听说你要将凤岚楚风光大葬?”凤老夫人端起一杯茶, 神色淡淡地抿了一口。
凤岚曦颔首,低声道:“是。”
凤老夫人猛地将茶盏搁在桌子上, 脸色沉了下来:“不必了, 他犯上作乱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再风光大葬, 是嫌我们凌霄城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请母亲明示。”
“此等大逆无道不忠不孝之辈,不配做我凤氏的子孙, 丢进乱葬岗,永世不得入凤氏祖坟。”凤老夫人冷冷道。
当初凤岚楚的母亲也是两张破席子一裹, 葬在了乱葬岗。凤城主得知此事后,一句话也没说,显然是默认了此举。后来凤岚楚偷偷潜入乱葬岗, 连夜将他母亲的尸骨收敛, 葬在了后山的一处小山坡。此事若非被凤岚曦暗中压下了,只怕凤老夫人知晓,又要大闹一场。
凤岚楚一死, 他多年经营的势力一夕之间树倒猢狲散, 凌霄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凤老夫人不许凤岚楚入凤氏祖坟, 可凤岚楚终究是凤氏的子孙,哪能真得容他栖身乱葬岗。凤岚曦命人将他和他的母亲合葬,重新修了坟。
夕阳隐去最后一丝踪迹,暮色很快降临,晚风送来凋零的花瓣,飘落在凤岚楚的坟头。
凤岚曦抬头看了一眼坟前的石碑,因怕母亲发现,碑上什么字也没有刻。
凤岚曦将一壶酒浇在墓前,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走了回来,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拨浪鼓,放在凤岚楚的坟头。
那拨浪鼓已经有些年头了,鼓面和手柄都破损得不成样子,看得出来时常有人摩挲把玩。
看着这面小小的拨浪鼓,凤岚曦冷漠的目光里似是染上了夕阳的色彩,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暖意。
这一回,他终是将这个拨浪鼓送了出去。
街头的灯笼次第亮起,长街灯火如花,一轮幽幽的明月,挂在漆黑的天幕。
凤岚曦踏着月色往回走。
沿街是一条河,银色的河流贯穿整座城,朝着城外流去,不少人蹲在河边放花灯。
一名黑衣侍卫匆匆从长街另一端奔来,行了一礼后,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话。
凤岚曦颔首,抬步沿着长街离开。
厚重的铁门“咣当”一声朝两边打开,清幽的月光随着凤岚曦的步伐,流泻进甬道,洒下一层清冷月华。
两边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燃着一盏昏黄的灯火,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暗沉沉的。
黑暗之中,隐隐有哀嚎声传来。
这里是凌霄城的地牢,凤鸣台之变后,牢狱中一夜之间多了很多人,凌霄城主张仁慈公正,他们罪不至死,凤岚曦不会杀他们,但他们将终生被囚困在这里,直到死亡将他们带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