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忘情录(51)
他是真的无情呢,还是有情?
天遇之和太微庆辜多少有些关系的,在很久很久之前,方天殷藏就知道这一点,因为想到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所以一开始方天殷藏不是很想让庆辜去浮空陆,可惜宿命终难以避免。
这一世,苦的又是谁呢?
在这个外表年轻的公子哥面上浮现出复杂沉重不与年龄符合的表情,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倒映出山河日月,目光仿佛穿透了百年之遥,好一阵的恍惚,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方天殷藏抬起右手,两指并拢,一张灵符凭空出现,符纸上蓝色的光凝成字眼,方天殷藏一挥手,灵符飞入了苍穹,向关联者传递消息。
山上的空气潮湿,上山之前,方天殷藏遥遥望着临凡山的景色,一层灰蒙蒙的雾笼罩着整座山,山雨欲来之势。
“四公子怎会来此?”山门前的弟子看到熟悉的身影,迎了上来。
方天殷藏笑道:“许久未来临凡山,忽然来了心思,就到这里看看,不知二叔是否在此?”
守门弟子道:“门主去远游未归,四公子若是想找门主,恐怕得等一段时间了。”
“无妨,我随处逛逛。”
天色阴霾几欲下起雨来,方天殷藏在临凡山门各处走动,正中央的临风殿遥遥在望,那是二府主为了培养少年修者,在很多年前一手建起的大殿。
大殿前方空地上有两棵大榕树,方天殷藏坐在其中一棵榕树下,恰好收到了太微庆辜的回信。
灵符无声无息地飞来,落至方天殷藏手中,方天殷藏打开一看,嘴角微微上扬,转瞬间灵符化为齑粉,不留任何痕迹。
“四公子在做什么?”一位青衣黑带的弟子问起。
“四公子到处闲逛,此时正在树下打瞌睡呢。”
那名弟子遥遥望去,只见树下有一个蓝影,看轮廓应是四公子,双手枕在脑袋后,二郎腿翘得老高。
就在临凡山门的大弟子注意到他的时候,方天殷藏闭上眼睛的时候,□□已经进入了临风殿。
临风殿富丽堂皇,以方天世家的财力不过是小意思,方天殷藏站在殿上仰望天花板,顿觉有天地之隔,让他有点透不过气。
门主未归之时,大殿上一片死寂,甚至打扫弟子也不会来,然而这个时候却传来的细微的脚步声。
方天殷藏回过头,见到的正是那位青色衣袍黑色衣带的大弟子,那人面无表情走了过来,方天殷藏站着不动,大弟子像什么也没看见径直穿过了他。
一抹得意而狡黠的笑容浮上方天殷藏的脸庞。
他跟随着大弟子往大殿内侧走去,只见这人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偶尔还东张西望,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那人站在明明是一堵什么也没有的白墙面前,在墙上摸索着什么,方天殷藏注意到其指尖停留的地方,墙面竟是凹了下去,忽地白墙轰然往右边退去——
里面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事物,大弟子径直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关上。
大弟子进去时方天殷藏早已闪了进去,优哉游哉地靠在墙边抱着双臂,一副等着带路的模样。
其实这暗道没有分岔路,却有不少机关,方天殷藏注意着对方的举动,紧紧跟随,才避免了触发路上的机关。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暗道尽头出现了一道门。
视野开阔了许多,眼前的这扇檀木门紧闭着,其上浮雕精致,两个龙头在左右,那名大弟子将一样事物放入龙头的口中,门开了一道裂缝。
正在这时,方天殷藏捏了个诀,门边的人昏昏欲睡,方天殷藏走到他身边说道:“一刻钟之后回去,忘记这里发生的事情。”
开门的钥匙,是一颗龙珠。虽然方天殷藏不知道二叔为何费心思在地下建了个密室,但这名叫做云方的大弟子是其心腹,云方踏入的地方,必有二叔的秘密。
方天殷藏取出龙头上的龙珠,门自动关上,他用复刻法术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龙珠,然后收入怀里,再度打开门。
门后的景象,出乎方天殷藏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叔竟是收集了如此之众的……魔功典籍!
临凡山门大弟子云方离开大殿的时候,发觉方天殷藏还躺在那里,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愁绪萦绕在眉宇间久久难以消散。
云方看出了这一点,并未上前打扰,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此时方天殷藏心中萦绕着一连串问题。
二叔到底在做什么?难道表面上的温柔全都是假象?他到底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二叔?那些魔功典籍究竟是从何而来……?
方天殷藏离开了临凡山,没有径直回府,不知不觉走到了太微山。
太微山对面的群山正是属于方天世家的管辖范围,正如太微山承太微之名,群山亦承方天世家之名,世人称之为天山。
他站在高处眺望天山,目光迷离恍惚,不知呆了多久,忽然像飞鸟坠落一般跃下,落入了天地斋的园子里。
庭院传来声响,太微庆玉觉察到熟悉的气息,面无表情说道:“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对方没有回应,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庆玉微微蹙眉,若是以往,这家伙就会笑嘻嘻厚着脸皮凑过来了。
院子里没有动静,庆玉放下书卷,起身走过去,看见方天殷藏趴在地上,像死鱼一样不动弹。
庆玉蹲下身,确认了他没有受伤后,抓着他的肩膀扳过来,顿时愣住。
那双宝石一样海蓝的眸子此时此刻失去了所有光辉,深深地黯淡下去——他的悲伤溢满了双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难过的模样。
☆、无言守护
受伤的野兽会舔舐自己的伤口,雏鸟会渴望家的温暖,人在最脆弱的时,会将软弱的一面展示给自己最信任的人。
太微庆玉蹲下身,微微眯起眼眸,尽管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像安慰着一只受伤的兔子。
“怎么,你是找不到归处了吗?”红唇翕动,她的声音低浅,语气平静,“不要躺在这里,进屋去吧。”
方天殷藏抓着她的衣袖不放,身子在微微颤抖,呢喃道:“庆玉……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怎么办?”
一直信赖的二叔竟然隐藏着那样的心思,而且刚好是自己追踪多年的幕后凶手……此时此刻方天殷藏的心情五味杂陈,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进退两难的道路。
方天殷藏抿着嘴,太微庆玉见他这个模样,心知他是不会将烦恼说出,虽然这家伙年龄上已经不是个小孩了,有时候却很像小孩子,他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庆玉撩起鬓边的细发,站起身,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烦恼什么?”忽然右手笼上一层温暖,她回头,他拉住了她的手。
“那你就不理我了吗?”海蓝色的眸子抬起,殷切的目光微微颤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庆玉……看在本公子伤心欲绝的份上,就不能安慰安慰我么?”
说的好像真的一样。就算他下一秒撒娇打滚,她也不感到意外了。
但这确实是庆玉所头疼的事,便迁就了他这一回。
两个人并肩坐在草地上,目光不约而同望着不远处的清泉流水,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过了好一会,方天殷藏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静:“真冷漠啊。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以前?”庆玉微微冷笑,“哪里有什么以前?”提及过去就像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庆玉并不想回忆起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
方天殷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到底是你在安慰我还是我安慰你?我说三姐姐,你也太敏感了……”
“我知道你无意提及,但你再这般矫情,我就不管你了。”庆玉面无表情说道,“有话快说。”
这个女人,好冷漠,他,好生委屈。
其实庆玉知道方天殷藏不会将心事说出,他习惯自己承受着,从来都是如此。每次他失落的时候,总会来寻求她的安慰,却从来不将心事说出。
庆玉微微眯起眼睛。
因何要对她隐瞒呢?是因为担心牵连,还是不想将自己的恐惧传染给她?在默默无言的习惯中,他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她,亦是他对她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