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儿,顾宁舒觉得太过突然了,没病没灾,因为摔了一跤就丧了命,按理说实在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儿。韩家虽然算不上勋贵,可也是富贵人家,出门就算没有仆侍环绕,身边总会带一个丫鬟吧,竟然摔了。
兴许是没带丫鬟,身边又没人,磕了头叫不出声,失血过多而亡。
那厢,韩老夫人听到消息久久不能回神,这算起来,恰好是韩沐琳刚刚从她屋里出去的时候。韩老夫人不敢再往深里想,坐起来道,“快扶我过去。”
棺椁停在大厅中,韩沐琳一身素缟,披麻戴孝,跟着韩沐柏跪在灵前,盆里燃着黄纸。韩沐琳手机械地往里面扔黄纸,她心道,“娘,女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儿只是甩了一下手,谁知道您就摔倒了,还磕破了头。
女儿是想救您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叫人了,如果女儿是有意的,早就第一时间就跑了的。”
韩沐琳看着灵堂里燃烧着的白烛,又往盆里添了张黄纸。
她并非是为自己开脱,人死不能复生,她救也救了,人也叫了,是她娘没福气,等不到大夫来救她。
韩沐琳又忍不住想韩母为何非要拉她的胳膊呢,她本来就不愿意听那种话,那时她正在气头上,韩母为什么非要凑上来?如果她不凑上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如果她和颜悦色好好说话,也不会被她甩开摔一跤。
韩沐琳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发现她是害死韩母的凶手,她那时吓到了,根本没注意周围有没有。想必是没有的,不然她喊人的时候就过来了,也不会等那么长时间才来。
韩沐琳放黄纸的动作一顿,是大夫先来的,对,大夫比小厮还要快两步。可是大夫离得远,应该到的晚一些……万一真的有人看到,在她喊人的时候去请大夫了呢?
韩沐琳拎着黄纸,盆里忽然窜起了一株火苗,她手指被狠狠烫了一下,火舌灼过,留下一道黑印。
韩沐柏瞥了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韩沐琳摇摇头道,“没事儿,就是有些想念母亲。”
韩沐柏对韩母没有太多感情,韩母性子软和,在家里说不上话,来来回回总是那几句,在韩沐柏心中还没这个妹妹分量重,“你还念着她,她却不为你着想,这个时候人没了,将你置于何地!”
韩沐琳有些不解,她也恼韩沐柏的冷血无情,“哥哥,娘都已经死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呵,她死了一走了之,咱们呢,不得为她守孝!”韩沐柏翻了个白眼,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尊亲亡故,守孝三年,不得任官,不得应考,不得嫁娶。
更别提走亲访友,谈婚论嫁了,韩沐柏身有官职,这下可好了,辞官回家守孝。他这个倒霉妹子连亲事都没定下来,就得服丧三年,
三年之后那就二十出头了,嫁给谁去!
韩沐琳真的没想到服丧这件事儿,她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哥哥,我现在不想想这些,就想为母亲好好守孝。”
韩沐柏哼了一声,“她有个好女儿,怎么就不为你想想,走路也不看着点……”
“别说了,别在母亲灵堂说这种话了。”韩沐琳又扔了几张黄纸,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还要守孝,韩沐琳心中不免生出怨恨,她要蹉跎三年来守孝,三年……
曾经韩沐琳还想过,如果秦御不娶她,她就一直等下去,无论是三年还是五年她都等得,可如今让她守孝三年,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三年,不出门,不谈婚论嫁,就这么守三年,什么都晚了。
韩沐琳脑子又开始嗡嗡乱响,她又开始埋怨为什么韩母就没有站稳一点,为什么非要去拉她的手。更恨自己为什么要甩那一下……
韩沐琳跪坐着,全身的重量全在腿上,她恍然记起她最讨厌韩母说 “都怪你爹惯坏了你……”那种话,她何尝不想像盛京那些小姐一样,穿着罗裙在绣架上绣花,女儿家,她又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想舞刀弄棒!
韩母只会说那种话,说她爹把她给宠坏了,她既然为她好,为何不教她写字画画。韩沐琳听够了这种话,早知道现在这样,为什么当初不让她学,不逼着她学……现在说这种空话有什么用。
曾经韩沐琳想,说后悔的话有什么用,她做了的就不后悔,可现在她真的后悔了,她想让韩母醒过来。
“你个傻姑娘,守孝三年什么都晚了!”韩沐柏语气冷硬,眼神在烛火下显得阴恻恻的。
韩沐琳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又扯又柔,是她把她母亲给害死了,现如今又心生怨怼,连带着兄长都在这里胡说八道!她都快被韩沐柏给带偏了,韩沐琳把黄纸放下,硬声道,“行了!被说了!我不想听!”
韩沐柏扫了眼棺椁,“你不想听哥哥就不说。”因为韩母的事辞了官,韩沐柏心里窝火地很。
韩沐琳低着头,几缕发丝垂下来,“哥哥,你可知是谁请大夫过来的?”
韩沐柏不知韩沐琳问这个做什么,“好像是你身边的那个丫鬟,叫采星的。”
韩沐琳嗯了一声。
韩沐柏心中有疑,却来不及多想,因为大房二房的人都过来了。韩父在前面招待,韩沐柏站起来,扶着妻子出去,韩沐琳也跟着起来,她一抬头,就看见秦御和大房的人站在一起。
秦御站在纪氏身边,时不时点头,却不曾说话。
纪氏眉眼透着一丝哀婉,“斯人已逝,莫要太过伤心,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直接说便是,都是韩家人,不须见外。”
韩父点头道,“大嫂说的极是。”
纪氏叹了一口气,大房三房之间有再多的龌龊,人死灯灭,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柏儿这些日子在屋里多温书,”纪氏又看向韩沐琳,曾经她也厌烦这个侄女,不懂事,仗着年纪轻就横冲直撞地,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儿。
不过纪氏现在已经放下了,现在这种时候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她看韩沐琳眼中红肿,面色苍白,“琳儿也不要太过难过了,你母亲在天上,也不希望你这般。”
韩沐琳别过头,她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秦御身上,可惜的是,秦御一直在纪氏身后,她只能看得见一片衣角。
韩沐琳真的觉得在有人扯着她,拽着她,一边告诉她这么做不对,这是她母亲的灵堂,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她竟然在想男人。
韩沐琳快疯了,另一边她觉得心死了又活,更恨秦御为什么这么绝情,若不是他一直不往后退一步,她也不至于求到韩老夫人那里,更不会从希望到失望。若不是韩老夫人对她说那些话,她也不至于气冲冲地回去,听见母亲说那番话之后,把手控制不住甩出去。
韩沐琳低下头,眼泪掉到地板上,“我知道……”
秦御扫了一眼灵堂,就把视线收回去了。
纪氏点点头,“如此便好,琳儿,你母亲去了,你也该长大了。”
韩沐琳吸了一下鼻子,抬头看了一眼,又快速把头低下。
纪氏微微皱了一下眉,她突然觉得自己所想的都没用,韩沐琳还是那个样子,她母亲的死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别说长大,不把她母亲的死怪在她们大房身上就是好事。
软硬不吃。
纪氏想要说些什么,孙氏冲着她摇摇头,上前一步把秦御挡了个严严实实,她板着脸道,“五姑娘守孝期间亲事就先放到一边。这灵堂不是久待的地方,一群人在这里待着像什么样子,大家先出去。”
韩沐琳眼睛里蓄满泪,想跟着众人一起出去,可韩母就只有韩沐琳和韩沐柏两个孩子。
韩沐柏把韩沐琳拉住,等人全散了厉声道,“你要追出去?追谁去?!”
韩沐琳摇摇头,否认道,“我没有!”
“我亲眼所见!琳儿,你现在还对秦御念念不忘?”韩沐柏心里无比厌恶秦御,甚至达到憎恨的地步,就因为秦御当初对他说的话。
“我没有,没有!”韩沐琳往后退了两步,重新跪下去。没了,再也没有了。守孝三年,三年不出门,什么感情也没有了。
她不能嫁给他,也不能让他娶了她,三年不见,她估计早就忘了。
“你!”韩沐柏扬起手,想要给韩沐琳一巴掌,“你怎么这么胡来呢,你在豫州,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原来你说不想嫁人,想留在娘的身边全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