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春风(重生)+番外(34)
如今那人一如从前的站在灯下,似乎还和无数次下学见到时一般,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简单的发簪,身着浅绿色的直缀长袍,束腰上还挂着琳琅玉佩,银丝线在光下若隐若现。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如今微微侧着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上映出阴影,常见的微笑不见了,那浅色的唇紧紧抿着,那墨玉般的眼眸,宛若旋涡般,每每对视都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虽然是过了那么多年,可是一如当年那般温文尔雅,俊美无俦。一举一动还是那般的优雅,完美到无懈可击。
没见这人时,感情和旧事的一切都变淡了,也似乎都放下了。可见了人,又有各种心思涌上心头,前身的许多记忆都已经淡了,有的只有今生这些年的付出与相伴。此生来时,便已认定的要好好一起过一生的人,突然就转了方向,走向了岔路,迟来的不知所措,与难以面对,竟是全部涌上了心头。
段棠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几乎是下意识的想退回后衙里。
“退后作甚,怎么不走……”还垂头丧气的冯桢被突然退后的段棠撞了一下,一抬眸看见对面的人,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随意的揖了揖,毫无尊重的开口道,“顾师兄……哦,翰林大人好巧。”
顾纪安对冯桢拱了拱手:“冯师弟的礼数还是这么差。”顾纪安素来不喜欢冯桢,不过是他对人都是淡淡的,冯桢又是个心大的,以前使劲朝他脸前凑,也没有感觉到。
冯桢噎住:“与你何干!”拉着段棠便要走。
段棠今日今日穿得也比较正式,是浅蓝色的圆长袍,头戴简单的红木簪,跟着冯桢就想离开。
顾纪安却上前一步,堵住了两人的去路,对段棠道:“我们说说话吧。”
冯桢道:“你们能有什么话说?亲事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纪安瞥了冯桢一眼道:“冯师弟还有事,就恕不远送了。”
冯桢难得能感觉别人对自己的不耐,胖乎乎的肉脸上,竟是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呵呵!我有什么事,我和棠棠在这儿……”
常宁不等冯桢说完,搂住冯桢的脖子朝一边拽着走,笑道,“冯三爷往日不是还说借两本书给小的呢?怎么就忘了。”说着话就把圈着冯桢的脖子,将挣扎不停的人拖走了。
段棠见冯桢离开,倒也没阻拦,她侧目看向顾纪安,却并不与他对视,长出了一口气道:“你有何事?”
顾纪安上前两步,走到段棠身侧站定,低声问道:“你近日还好吗?”
段棠道:“挺好的,如今在济世堂里学抓药,倒比在家里待着有趣的多。”
顾纪安抿唇笑了笑,轻声道:“你历来喜欢这些,做事散散心还挺好。”
段棠笑了一声:“我做事不是为了散心的,就是单纯的想去做事。近日过得还不错,也不是客套话。”
顾纪安唇角的笑意凝了凝:“我已再请媒人,近日段千户回来,便会再去你家重提亲事。”
段棠这才正视顾纪安,颇是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会:“你当婚事是什么?儿戏吗?你家说退亲就退亲了,说重新提亲就重新提亲,还真以为自己是太阳?!”
顾纪安早已习惯段棠时不时蹦出来一些听不懂话,听她往日说话的口气,不知怎么就忍不住开心,低低的笑出声来,紧绷的的心,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他踱步走会马车,拿起放在一侧的锦盒,递到了段棠面前:“今闱考完后,一心想着给你带手信,找了好几日,才找到的,打开看看。”
段棠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如今以你我这等……关系,我也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顾纪安也不在意,打开了盒子,娓娓道:“这对蓝翡镯子,难遇的很。那店家张口就要八千两,不肯还价,可我拿不出来那么多银子。东西是好东西,也不愁卖的,我便给了一千两的定钱,说好十日凑够银子来取。”
“这是送你的,我不想用借来的银子,便谢绝那些打算借银子给我的人,跑去书斋卖字画。可惜写了十日也不够挣了区区三百两,那书斋的东家,见我实在急等着用银子,便预支给了我两千七百两,这才买了回来。”
段棠的心微微一颤,有片刻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那对镯子,在微弱的光线下,明明是温润的玉石,可仿佛散发出刺眼的光,真是个难得的好物件,便是放在富贵人家,也能用来传家了。
第33章 信不信不重要啦
顾纪安去岁赶考走时,段风专门将段棠从家里拎了出来,在城外二十里等他路过。段棠早早的备下了许多东西,给顾纪安带上,几乎将这一辆马车都塞满了,可惜京城离此千里之遥,总也不放心,便将出门时老段给的三千两拿了出来,要给顾纪安带上。
虽然段棠知道顾纪安肯定不会要老段的银子,可老段有老段的想法,这笔银子不管如何都要拿出来给顾纪安知道的。当然,顾纪安最后并没有要,为了宽慰段棠,便说两个姑母都嫁在京中,过去也是住在姑母家,不光身上的几百两的散碎银子,家里还给了五千两银票用于人情打点。
此时想来,顾纪安离开石江城除了散碎的银子,就带了五千两,可这个东西却要八千了,他花光了所有的钱,还去卖画,让人预支的工钱。顾纪安的字也是少有名气,在石江城颇受人追捧,在京城里怕也卖不上什么价。一个读书人科举的人,是要登庙堂的,哪个不到走投无路,会去卖字卖画,顾家又是这样的书香门第。
忆起此事,那蓝翡镯子光彩夺目,越发刺痛人眼。段棠虽不怎么打扮,可历来喜欢这些东西,周围的人也爱用此投其所好。莫说是近万两的东西,单说出门出来还带着手信,不管东西价值几何,这总是用了心的。
段棠伸手摸了摸那蓝翡镯子,觉得自己比方才更难过了,竟不自主的红了眼眶,也说不出的什么滋味,活了那么久了,也明白过也糊涂过,可从未像这一刻那么懂得世事无常这四个字的涵义。
段棠慢慢的放下手来,忍着眼中的泪,好半晌,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笑了笑:“东西很好看,也很用心了,可惜不该送给我了,我也不能收。”
顾纪安明亮的双眸,似乎有片刻的暗淡,轻声细语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退亲的事我不知情。我回来后得知一切,便前去段家拜访。段千户有些忙,没空见我。母亲那里我会说服的,此番我会再请个德高望重的人再次给咱们保媒……”
段棠看着顾纪安:“媒人请到了吗?”
顾纪安对上段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不由的怔了怔:“我已去信了,这两日便会有消息。”
段棠看着顾纪安笑了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都有些了解,你与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底气。也不怪你如此,我们都明白,谁会给这样被退了婚的婚事再保媒?越是德高望重之人,越是惜颜面,不会有人为你出面的,何况你母亲既退了这个亲事,又怎会再次让你去定亲,这无意于生生的打了她的脸,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了。”
顾纪安蹙眉道:“我会想办法,不会委曲了你。”
段棠不言不语,看了顾纪安一会,许久,笑了一声:“我们不该再见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同路就是不同路了,人这一辈子哪有什么回头路可走!”
顾纪安道:“你相信我,若母亲不同意,我便自请出族,不再回家!”
段棠摇了摇头:“退亲的事,我不生你的气,我也相信你对这件事不知情,相信你有心弥补,我相信你的真心,相信你以往的每句话都是出自内心的。我谢谢你当初肯善待我。可人生有太多的不能强求。”
段棠凝视着顾纪安的目光,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二十岁,才入官场,怎可没了宗族和家门?今上以孝为先,你若不肯回家,哪里还有前途可言?何况,聘为妻,奔为妾,便是你愿意,我也不会给谁做妾。”
顾纪安紧紧的抿着唇:“若我能说服母亲呢?”
段棠轻笑了一声:“翰林大人饱读诗书,又夺了今科的魁首,可还怎能如此天真?这世上哪里有破镜重圆,覆水可收之事?”
顾纪安凝望着段棠的笑容,双眸逐渐明亮了起来,笑了笑,轻声道:“阿甜,我们还没有走到这般的地步,镜子好好的,水也没有洒,你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