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当铺(24)

他梦见自己漂呀漂呀,漂了很久,才到很远以外的地方。看建筑的模样和参天大树,似乎是在西南夷。木制宫殿依旧灯火辉煌,他飘到一处房间窗边。

有似曾相识的美人和额戴布巾的大汉在灯下对饮,背对着他的位置,还坐了个汉人军官装扮模样的人。言谈间,司马相如、珠宝、押送,有字眼不断飘入他的耳中。

再后来,他似乎又飘回了自己宫殿。梦却还在继续,这次,有珠宝、士兵、囚车,还有司马相如在狱中满身是血的场景,一个个雪花似的飘入到他脑海里。

夜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卯时刚过一刻,守夜的太监进殿,发现汉武帝趴在桌上熟睡,轻手轻脚的替他盖上衣服。武帝身体一震,似是惊醒过来。太监大惊,跪地请罪。

“传,御史大夫!”

*** ***

六月初,余生当铺内。

墙角的大陶缸里,莲子已经长成了一簇簇莲叶,翠绿欲滴中隐隐而藏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小金鱼在荷叶下欢快的游来游去,是不是翻跃而起,金色影子拖拉着晶莹的水花,很是优美好看。

如果忽略掉它后面,寸步不离的跟着的一尾乌黑透亮的小泥鳅的话。

“掌柜的,掌柜的。”绛珠抱着一拢刚刚采摘下来的荷花,兴冲冲的从外面走进来。

“您听说了吗?司马相如被无罪释放啦!虽然还没有官复原职,但是陛下派人从宫中送了好些大箱子去司马府。这是摆明了抚恤安慰嘛。那些达官贵族,一瞧见风头,都拎了上好的礼品,去司马府笼络关系呢。”

绛珠一边说,一边和曼珠将荷花摊开,晾在桌面上。待到半干,便可酿制花露。

“比预想的,快了些嘛。”孟七懒洋洋的抻了个腰。

“绛珠,曼珠。带上一罐新酿的荷花露,我们也去司马府道个喜。”

从余生当铺去往司马府,大约需要小半个时辰。孟七一路兴致盎然,时不时停留在各类卖胭脂水粉、丝帕首饰的小摊边,一路下来,竟买了好几个点翠银钗,似乎心情大好。

“曼珠,掌柜的似乎很是开心呀。”绛珠看着孟七乐此不彼的和小贩讨价还价。

“掌柜的生意就要做成了,欢喜是自然的。”曼珠微笑。

司马府,这会儿,来道喜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去。门卫和管家忙活了半天,饶是疲惫。

看孟七三人拎了酒馆,猜是凑热闹道喜来的,不多盘问,便放了主仆三人进府。

司马府不大,过了院落便是前厅。孟七见前厅无人,便自顾自的朝内宅走去。内宅正房一般是主人起居之地。

“哐啷”,有瓶罐落地,碎裂的声音。

孟七三人自觉停住脚步,停在门外。

屋内传来卓文君撕心裂肺,不可置信的哭诉:

“司马相如!我费尽心力救你出来,就是求一个明白!你要如此残忍对我,连一个解释都不肯?”

“我如今无官无职,怕是会连累了夫人。”司马相如声音淡淡。

“哈哈?连累?从前你不也无官无职,我何曾嫌弃。如今以此为名,要与我和离,我却是不懂何意!”卓文君咄咄追问。

“夫人怎么想都可以,我累了。不想再见到你。放过我吧。”

“我卓文君,敢作敢为。我可以自认从前被浮尘遮蔽了眼睛,当是,今日你若不说个清楚明白。这个婚,我是断不会和离的。你若一纸休书休了我,我便撞死在这!”卓文君掷地有声,丝毫不退让。

“你一直不肯说明缘由,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孟七一步跨进了内堂。她身着黑衣,脸带肃杀之气,那双眼睛,却仿佛早就知晓一切,通透而平淡。

“司马大人,却是有难言之隐。想必,贪财求势,步步为营,精心算计自己的夫人这种事,他大概是说不出口的。”

司马相如蓦的抬起头,双眸迸发惊诧,不可置信的看着孟七。

孟七看也不看他,只是向卓文君道:

“卓夫人,以你余生性命,来换一个明白,你可愿意?”

“我愿意。”

“不!阿君!不要!”司马相如看着卓文君一瞬白头,目眦欲裂、痛苦大叫。

孟七从手心幻化出两只蛊虫,名为同心。一雌一雄,蛊虫入体,记忆共享。

前尘往事,如大雪般,纷纷扬扬落入卓文君的脑海里,历历在目。

原来,没有两见生意、没有绿绮传情、也没有月下相奔、也没有举案齐眉;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算计而已。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曰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儿何簁簁,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原来,我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你给我画的水中花,镜中月而已。

第九章 【09】

回余生当铺的路上。

“掌柜的,他们二人都当了余生,还能活多久呢?”曼珠不解。

孟七做成了生意,此刻心情大好。较之平常更有了几分耐心。

“他们夫妻二人,乃白头翁转世,相依相生,原本有百岁寿命。司马长卿身负天命,须助武帝平西南,绝匈奴于关外,直至六十有余。我拿走了他们各自三十年寿命,剩下的时间,他们会愈加恩爱,直至终老。”

“那为何司马长卿也要典当自己的余生呢?.”绛珠追问。

“赎罪还债罢了。八年前,景帝还在位的时候,司马长卿入长安,做了景帝的武骑常侍。

武骑常侍共有两人,另外一位便是那卓文君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前夫-程煜。

身份地位相同、爱好兴趣类似、年龄相仿的两个年青人时常切磋武艺,逐渐成了好友。

宫墙之内,知己甚少,清冷无趣。程煜常常同司马长卿说起自己新婚的妻子,娇媚可人、温柔贤惠、才华横溢。久而久之,司马长卿竟然爱上了好友口中,未曾谋面的卓文君。”

“这不就是传说之中的意淫嘛!”绛珠撇嘴。

“噗嗤。”孟七极其曼珠都忍不住喷笑,拿手揉了揉绛珠的脑瓜子。

“话糙理不糙,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但是本来只是水中月,镜中花的人,却因为程煜的一次意外坠马成了现实。卓文君喜好音律,程煜便千方百计为她寻来了绿绮琴。

坠马重伤后,程煜自知命不久矣,来不及将琴送回临邛,便将此事托付给了司马长卿。

这司马长卿本就对卓文君有觊觎之心,更是在知道她是临邛首富之女后,动了心思,求着好友县令王吉,牵桥搭线,以绿绮琴弹奏《凤求凰》一举躲得了佳人芳心。”

“无耻!”绛珠愤愤,“这么说来,卓文君的私奔都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

“不仅如此,司马长卿利用县令王吉的贪财之心、卓夫人的爱女之心、卓王孙的贪名之心,以及卓文君为夫筹划似锦前程的苦心,在背后操纵引导了整个事件。

表面看来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其实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只有他一人。”孟七解释。

“好一个一石四鸟之计,这司马长卿,心思简直缜密得可怕。”曼珠道。

“不过终究是读圣贤书之人,廉耻之心未丢。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之后,这司马长卿,却是开始自作自责,无法面对自己。所以便有了后来的变化。”

“哼,假仁假义罢了!太不公平了,司马长卿除了愧疚,又做了什么?卓文君却这么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太不值当!”绛珠仍旧是不能释怀。

“夫妻之道,哪有那么多恩怨分明,孰对孰错呢。这司马长卿,却也是付了真心的。否则也不会痛苦不堪。”孟七开导绛珠。

“掌柜的,司马相如最后用余生换了什么?”

“他用他的余生,换了一个祈福。愿程煜下一世平安富贵,得一人心,白首不离。”

“哼!总算还有些良心!”

主仆三人说话间,不知不觉便到了当铺门口。

“掌柜的,有人不长眼,在我们当铺对面开了家客栈呢!”绛珠扯着孟七的袖子,手指向着一处。

还真是!

这才一天功夫,当铺对面,竟然新开了一家名为:“摆渡人家”的客栈。

门口齐溜溜的挂了串灯笼,上面用大字写着“宾至如归”四个大字。客栈大开,门口不见半个小二迎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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