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贵夫妻+番外(319)
沈安侯先是一愣,才发觉自己竟是忘了这茬儿。穆岚虽然不是个好皇帝, 但也压制着没让治下横征暴敛。若是让北燮休养生息恢复了元气, 说不得日后要带出怎样的麻烦。
“你可有什么法子?”蜀王殿下虚心求教。
“先从胶州和寿州开始吧,”林菁笑的眉眼弯弯:“听说孔家的圣典新论已经编写好了, 不如让陈安老大人去恭贺一回?他可是当了许多年的寿州刺史,顺路去看看旧地也是使得。”
“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儿,一个陈安老大人只怕不够。”沈安侯亦是秒懂:“我这就修书一封,请程相爷亲自跑一趟。”
“你也不怕他老人家一把年纪在路上多有劳累。”林菁啐他,倒也没反驳。当今能和孔家相提并论的世家大儒唯有程门, 而圣典新论亦是程家发起,程铎老先生亲去恭贺盛事,于情于理都十分说得过去。
至于这位同时还担着南燮丞相一职的老大人会不会就着时机与孔家再说些什么,那就得看程铎的本事和孔家的态度了。然唯有一条,孔家始终代表着读书人的正统,若是能说服他们投靠南燮,必然是在舆论上给北燮重重一击。
至于存在感不高的寿州,于沈安侯来说难度并不大。之前是为了给胶州孔家足够的安全空间才没对这处动手,其实靠着与两州接壤的幽州青州闵州三地,沈安侯随时能用经济战逼着他们就范。
如今南燮已经稳定,沈大老爷能腾出手,给孔家的机会和时间亦足够多,若他们非要冥顽不灵,沈安侯也不介意付出些代价“巧取豪夺”。只做事儿讲究个先礼后兵,不如让程铎和陈安去劝说过一回再施手段。
程相爷和陈大人收到沈安侯手书,心领神会的答应下来。至于朝局则丢给了沈淞和沈汀盯着,可怜小皇帝在秀川还没玩儿爽快,又被送回庐郡当个镇压气运的泰山石使唤。
穆欢眼泪婆娑的走了,走的那叫一个依依不舍,简直听者伤心见者流泪。可惜沈安侯一点儿心疼都没,还欢欢喜喜的直说没了小电灯泡,拉着媳妇儿一块儿下实验室继续突破难关。
程铎老先生收拾包袱从蜀州出发,颠簸了小一个月才抵达胶州。陈安从信州过来却快的多,早在半个月前便在东莱郡孔氏本家住下。
前国子祭酒孔奕老大人比程铎还年长了十来岁,如今已是位古稀老人。他在沈淑窈撺掇程家勘印典籍时便带着孔家子弟急流勇退辞去官职回了胶州,如今亦不问世事,只含饴弄孙好不快活。
继他之位成为孔家族长的是沈安侯的好友孔墨竹,当年京中嬉笑玩闹的青年在一次次困境和历练中越发稳健,看上去比程铎更严肃几分。不过看到沈安侯书信时,他久违的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亏他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呢。几年前悄没声息的拐带了我们家好几个能干的小子,偏把我撇下。这回倒是和我扯什么情面!”
口里这么说,他却明白沈安侯能忽悠走孔青烁孔青灿和孔青炎,是因为三兄弟在孔家本不算重点培养的嫡系子弟,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发配”到琼州去充数。而他孔墨竹却不同——他是孔奕从弟,本属孔家嫡脉,又继任琼州刺史成为一方大员,无论辈分资历还是官位都是孔氏看重的。便是沈安侯书信召唤,他也不可能如那几个晚辈孩子一般,甩甩手跟着沈大老爷就跑。
正是知道他肩负的责任,沈安侯才刻意与他断了联络,否则只会让他处境愈发尴尬。尤其孔墨竹继任族长之位,更是让两人不得不慎之又慎,否则一旦被朝廷追究牵连,只怕整个孔家都少不得受到动荡。
好在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沈大老爷也有了足够的底气,自然不会再放过这位至交好友。书信中直言不讳让孔墨竹给孔氏子弟洗脑,带着他们投奔美好未来,熟悉的大白话文看的孔先生心中微暖。他折好书信放入怀中,才有些歉意的对程铎行礼:“晚辈一时狂放,让先生见笑了。”
程铎却是再次感慨沈安侯的能耐,一封手书将孔家现任当家人搞定。两个老书生掉书袋客气一番,又拜会过孔奕老先生,终于将话题转到了这部《圣典新论》上。
“经书十三卷,字数统共不过五十万,却耗费了数百人近五年的时间才一一解读,也算是旷古烁今的盛世了。”程铎抚摸着新印好的珍藏版典籍,忍不住感慨:“岂能想到小小句读会引发如此多争议,将众人背诵了几百年的书籍,解读出这般深远的涵义。”
孔墨竹点头:“可不是这样?我还记得光是‘巧言令色,鲜矣仁’这短短一句,便被十几个学子日夜不休的争辩了三日才定下释义,而补充说明又写了数百字。难怪圣人也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若是只知背诵一代代人约定俗成的说法,还不知道限制了多少人对圣人训诫的解读,更限制了后世之人与先贤的思维共鸣。”
程铎抚掌笑道:“我那几个劣徒回去与我哭诉过了,说我教了他们十多年,没想一朝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茫然四顾不知该行往何处,心中惴惴惶恐,夜不能寐,生生熬的憔悴了许多。”
“那先生如何劝解?”孔墨竹不动声色的给程铎添了茶水,自己亦端了茶杯微抿一口。
程铎眼神炯炯:“我告诉他们,书是死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圣人所言是死的,日子是摸索着活出来的。没有什么事物一成不变,亦没有什么道理可以用一句话说明白。圣人虽然圣明,却料不到身后事,与其将自己限制在方寸间,不如大踏步出去,给圣人所言添一笔注释。”
他抬手举杯,看着茶盏轻笑:“如这茶水,沈安侯找到茶叶之前,大家都觉得白开水便是正统。可如今读书之人谁不备上些茶叶,一来提神,二来彰显身份,反倒将喝白水的人挤做粗鄙莽夫。”
孔墨竹与他一同举杯,行云流水的动作却生生露出一分饮酒般的豪迈:“您是否还要说,天下大势亦是如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有哪家哪姓是所谓正统。与其死抱着某个皇室嚎哭哀求,盼他幡然悔悟成就圣贤,还不如找一个能使天下安定,使百姓安乐的明主,彻底换了这天颜,还世间海晏河清?”
程铎大笑:“你这厮,说出的话竟是沈安侯教出来的。他又何必支使我辛苦跑这一回?也不怕折腾坏了我这老胳膊老腿!”
“孔家亦是要面子的嘛。”孔墨竹神色不变,依旧不苟言笑,唯有眼眸中带出几分狡黠:“好歹是圣人后裔,总不能他沈某人招招手,我们就倒贴上去——那可多掉价啊。”
他给程铎续上茶水,动作间带出几分小意尊崇:“您是大儒,您的程门书院不比孔家差,有您亲自出马,我们才好下这个台阶不是?”
程铎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最后还是喝了茶水,这一出便算过去了。孔墨竹却仿佛醉意上头一般,言辞间多了几分锋芒,恨不得一吐为快:“其实孔家继承圣人姓氏,却最爱投机倒把,乱世闭门读书,盛世出来当官。便是这回您不来‘招安’,只消沈安侯一统北燮,我们还不是得乖乖称臣。这般虚伪偏要说风骨,我可真不想惯着他们。”
程铎哭笑不得,连声道:“人都说酒醉,难不成你还‘茶醉’?你这些大可等到了秀川去说与沈安侯同仇敌忾,我是个老腐儒,听不得年轻人这般说话。”
孔墨竹认真点头:“这回盛典完成,我少不得要去一趟蜀州,定拉着沈安侯吐三天三夜的苦水。”
程铎忍不住又笑:“此事甚好,甚好!老夫举双手赞成,祝你能旗开得胜!”
两盏茶在空中轻碰,一个协定便这般心照不宣的达成。其实老狐狸到他们这种程度,哪有那许多恣意妄为?看似放松的说话态度,不过是相互示好,从此便可以亲如一家。
第269章 寿州归附
孔家家主直言示好,胶州向南燮称臣之事便再无纠结。孔奕老夫子装聋作哑, 权当自己已经老糊涂, 将所有决策都推给孔墨竹来做。
墨竹先生便召集孔家子弟直言不讳:“如今大燮南北分立,非要说出个正统与否根本没意义,所谓成王败寇, 唯独看哪边能够长存。”
与会的孔家子弟都不是读书读多了的愤青, 个个明白自家斤两, 听这话并无异议。孔墨竹便接着道:“不消我多说, 南燮一统已成定局,他们能让程相爷提前拜会,算是给咱们孔家面子。若是再矜持下去,就该是咱们陷入被动了,索性这会儿便老实顺从,说不得还是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