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心肝肉(重生)(29)
平素软娇娇的姑娘这会竟是出奇倔强,只见她扬起下颌,蔑视地看过去。
“堂堂皇族亲王,你也只配在这里威胁妇孺罢了,我不耻你。”她道。
端王勃然大怒,他正要惩治姜宓,仲冬站出来道:“大夫人,你不是想去波斯吗?你写个几份,一会出宫婢子就带你上路。”
姜宓定定看着她,目光锋锐而冷凝,更带着一种路人的陌生。
她说:“背叛者,我永不原谅。”
仲冬双唇刹那失了血色,她呐呐看着她,一时无言。
姜宓翘起嘴角,带出几分甜腻笑意:“有本事,你们就砍了我双手,不然休想我写半个字。”
这样的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语气,叫端王气急败坏。
站一边的莫如意往前半步:“商大夫人,莫要冲动。”
她看了眼端王,面露焦急地拉着姜宓低声道:“商大夫人,你好生思量,端王是何种身份,商殷大人又是何种身份。”
显而易见的话下之意,叫姜宓吃惊。
不过,她仍旧坚持己见:“我不会写的。”
“冥顽不灵!”端王愤然拂袖,尔后又冷笑道,“听说你兄长是五品城门郎,一家人至今还住在城南。”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姜宓愤怒:“你想干什么?”
端王高高在上,用上位者的姿态睥睨姜宓:“本王想干什么,端看商姜氏你的选择。”
姜宓气的浑身发抖,一双柳叶眸亮若晶火,像是有两团流焰在燃烧。
“阁下贵为皇族亲王,竟是拿亲友威胁人,当真好大的威风。”姜宓胸口堵得慌,然势比人强,她根本毫无办法。
端王半点都不在意这奚落,他轻笑了声,云淡风轻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姜宓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上一回说这话的人是谷卿闵,结果他就利用她。
如今又是同样的话,她也同样是被人利用。
姜宓恨透了这种无力感,可身为女子,先天就比不上男人,世事还如此艰难,她除了随波逐流,还能怎么办?
仲冬上前来,沉默地研墨,并蘸了墨汁,将毫笔递给姜宓。
姜宓缓缓伸手,她的手细弱软绵,没有粗糙的茧子,根根分明如葱白,直直的,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想捏住把玩一番。
她没有接毫笔,而是扬手朝着仲冬就抽过去。
“啪”响亮的耳光,传至整座偏殿。
仲冬头偏向一边,雌雄莫辨的半边脸,眨眼就生出五根手指头印,红肿可怖。
“你我主仆,恩断义绝!”姜宓含着热泪,一字一句撂下这话,像是要斩断前世今生两辈子所有的感情。
仲冬眉目半垂,沉默着将毫笔送至姜宓面前。
泪水夺眶,姜宓恶狠狠地夺过毫笔,她扑到白纸上,起笔再落,刷刷几下,便是龙飞凤舞的遒劲字迹。
那字迹,赫然是同商殷的一般无二。
端王看的啧啧称奇,若不是亲眼所见,又哪里会想到,一个后宅弱女子,竟还会这么一手绝活。
姜宓边写边哭,眼泪水根本止不住。
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浸润了纸张,洇染了墨迹,像是一场毫不停歇地骤雨。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兴许是为仲冬,也可能是为自己,亦或是因着商殷。
安静的偏殿里,除却笔触的沙沙声,便只有她的啜泣。
莫如意暗自叹息,单凭那一手的字,她就很欣赏姜宓。
然而两人相识太晚,如今还面临这样的境地,此生怕是做不成手帕交了。
姜宓一直写一直写,写到手腕酸软,抬不起来仍旧不停歇。
不知多少时辰后,殿外忽的火光冲天,并隐约有喊打喊杀的声音传来。
姜宓死死捏着毫笔,木愣愣地站在那里。
仲冬近前,掰着她手,一点一点抠直她指头取出毫笔:“大夫人够了,可以不用写了,婢子带您出宫。”
黑浚浚的眼瞳轻轻转动,缓缓聚焦在仲冬脸上。
好似大梦一场,乍然初醒,脑袋里一片惺忪和茫然。
莫如意跑到殿门口往外看:“不好了,正殿出事了,商大夫人你赶紧出宫。”
这话入耳,在姜宓脑子里转了两三圈,她才慢慢反应过来。
她挥开仲冬的手,转头四顾,才发现端王不知何时离开了,一并带走的,还有她用商殷笔迹写的那些东西。
“大夫人,赶紧跟婢子走吧。”仲冬近乎哀求。
姜宓站在殿门口往外看,整个永延宫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四处是火光,并有浓烈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混杂一起,在暮色下无边蔓延。
姜宓猛地抓住了门棱,嗓音干涩:“如何一回事?”
莫家人已经找了过来,莫如意准备离开。
她飞快对姜宓道:“大夫人,今晚宫宴是宴无好宴,你最好赶紧离开,莫要再回去正殿,一径往前走。”
言尽于此,莫如意同自家人碰头,冲进夜色里,很快消失不见。
姜宓望着四处耀眼的火光,忽的回头厉声问仲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仲冬苦笑:“大夫人,婢子知道的不多,只晓得今晚上端王他们一定要大公子死在宫里,跟着就轮到商大人。”
商珥?
姜宓呼吸都紧了,她想起商珥走一步都咳血的羸弱模样。
仲冬脸上有急色:“大夫人,赶紧随婢子来。”
说着,她拽起姜宓,一个健步蹿进夜色。
夜风呼呼,冷然割面,偶有金吾卫从她们面前经过,仲冬抬手一亮令牌,金吾卫又退下了。
不用说,那令牌定然也是端王给的。
姜宓眼神闪烁,她倏地驻足,任凭仲冬如何拉扯,就是不肯再走。
仲冬急地跳脚,却不想姜宓猛地抢过她手里的令牌,转身就往永延宫正殿去。
“大夫人!”仲冬不察,一时竟是没追上姜宓。
姜宓揣着令牌,脚下踩踏着鲜血和尸体,跌跌撞撞往火光最盛处跑。
她不顾一切,苍白的小脸在火光中,呈现出一种决绝的坚定。
她想救商珥!
“大夫人,正殿不能去!”仲冬追上来,一把拽住姜宓。
姜宓推攘她:“滚开!”
仲冬旋身,一脚踹开个黑衣蒙面的死士,咬牙道:“大夫人,你何必为了商家人,连自个性命都不要了?”
姜宓喘着气,眼尾艳红如胭脂。
她看着厮杀最惨烈的永延宫正殿,颤着声音说:“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我没法看着商珥死在我面前,我没办法!”
商珥的死活,从上辈子开始,就在她心里纠缠成了谁都解不开的死结。
死结日复一日横旦在那,日积月累,同骨血长在一起,除非剐掉那块血肉,不然它就一直在那里,每次一想起,就磨蹭疼得慌。
仲冬愣了,姜宓眼底浓如实质的阴郁,像是滴染了黑墨的水,从清透到黑暗,不过一瞬间。
她从未看到这模样的姜宓,绝望又无助,可怜的如同没人要的幼兽崽子,呜呜叫唤着,都换不来一丝怜悯。
仲冬松手,她似乎笑了下:“既然如此,我和大夫人一起去。”
姜宓想拒绝,但却冷不下脸来,毕竟仅凭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救不出商珥。
她也没有点头,只握紧了令牌,继续往前走。
永延宫正殿,朱红的铜环殿门前,尸体遍地,有死士的也有金吾卫的,鲜血顺着白玉阼阶,一阶一阶得往下流淌。
火星炸裂,四处都是烟尘,份外呛人。
姜宓捂着口鼻,闷头往里冲。
仲冬护在她身后,时不时格挡开冲上来的金吾卫或死士,短短的一路,两人身上具是沾染了血迹。
姜宓手软脚软,走的踉踉跄跄,她爬过无数的尸体,一身血污地挤进正殿。
只一眼,她就看到殿里边的商珥。
商珥单手撑头,一手握帕子虚捂着唇,时不时咳嗽两声,吐出微末血星。
他懒洋洋地看着周遭厮杀,看得久了,还颇为有些意兴阑珊的意味。
姜宓松了口气,只要商珥没事就好。
她提起裙摆,挨着墙角,正欲挪蹭过去。
冷不防耳边恶风袭来,并挟裹锋锐劲道。
姜宓茫然抬头,听到仲冬在喊什么,远处的商珥,更是脸色转瞬阴沉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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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应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姜宓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离她最远的商殷扬手扔出一盏酒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