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为皇(228)

“总归是夫妻嘛,那么多年的情份在。”王三郎就温声解释着,面上笑的如同弥勒佛般,眼底到含着阴沉,“我听闻孟伯孟婶还在天陆家做客,他们是大冲真人的亲子媳,孟姑娘的父母,这么长时间没见,想来互相想念的很,一块儿送过去,到时候父女夫妻团聚,孟姑娘应会高兴……”

孟央的亲爹孟余,亲娘井氏,自孟央跟‘野男人私.奔后’,就一直在杨家‘做客’,根本没离开过呢!

“高兴个屁?她那爹娘就是烂狗屎,让孟家教傻了!亲爹闺女都不要,一门心思的‘礼仪教化’,杨天陆同是个窝囊废,本来看他挺有本事,谁知老婆跑了就囊下来,让人打成半个太监,连男人都不算了,人家姓孟还能跟他做夫妻?”有个鬼的情份?红脸族长斥着。

王三郎跟没听见一样,依然笑眯眯的,“没情份不碍的,夫妻不夫妻……呵呵,他们总是三谋六聘的原配夫妻,容不得孟姑娘否认,官府里婚书还在呢?孟姑娘不愿,有什么用啊?”

“你这意思……是想逼她认天陆?这怎么可能?”杨良东摇头失笑,“三儿,我知道你想借孟央的关系,在姚总督面前缓解矛盾,但是,你这哪是求人的态度啊?这些年,你且观孟央行事,她就不是个软茬子,你天陆堂弟怎么成了今天这模样……”连个男人都不算了,“你当不是姓孟的出手吗?”

当初,杨天陆被废——珍珠打穿下身——哪怕杨老爷找了无数大夫,这些年一直都没怎么好透,具体伤到什么程度,他们不好细打听,那不是揭人家伤疤吗?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杨天陆膝下空空,院里百花还散尽了,连青楼楚馆都不踏足,这情况,还不够了然吗?

且,最要紧的是,他岁数不小了,脸上别说胡子,连根粗点的汗毛都不长,声音还莫名其妙的尖了一些……

咳咳!!

谁不明白啊!

他被废的时候,杨家没找到凶手,现场只有姚总督路过,杨家那时并未怀疑他,就觉无甚恩怨,应是巧合。但如今——大冲真人是四州的‘文字招牌’,孟央位居高官,这其中内情……

谁都不是傻子,哪还能不清楚啊!

肯定是姚总督出手,替孟央教训了天陆啊。

“孟姑娘离开那会儿,已经能狠心把天陆废了,怕是没有挽回的机会了。”杨良东叹息着。

王三郎就抿了抿唇,“挽不挽回的,这得看孟姑娘的想法。她要是念旧情,咱们就把天陆送她,她要是想了结……咳咳,听说姚家军那边儿,在四州地颁布了新法,准女人提合离了……”

“你这意思,是把天陆送上门让她踹了?”杨良东咧着嘴,直撮牙花子。

“让她出口气,摆脱了天陆,重回自由身,想来她会情。在把孟余和井氏送过去,那终归是大冲真的亲儿子……”双管其下,总有一个会好用。

王三郎低声说:“咱们不是求天大难事,不过缺人引荐罢了。”

屋内人一时都静了。

舍弃族里人,将其送上门让女人羞辱这种事,好说不好听。不过,王三郎既然已经主动开口,免得大伙儿麻烦,书房内的杨家人沉默着,表情变幻莫测,都在思索。

谁都没提,如果孟央不忘旧事——还记得当初公婆、丈夫要杀她的仇——如今他们把杨天陆送上门,那就是羊入虎口,孟央发狠直接杀了他,都未必不可能。

半晌,还是杨良东开口,“那就……试试吧。”

反正没有损失。

至于杨天陆的脸面,甚至是性命——那都不算事儿。

杨家族长并族老商量定了,自然没人能反驳,着人通知杨天陆,他爹娘——杨老爷和杨夫人肯定是反对的,张牙舞爪,鬼哭狼嚎,杨夫人披头散发的砸闹,就差在族长家门口上吊了,依然改变不了族里的决定。

他们这一支能体体面面在族里生活,一靠跟孟家联姻、二靠儿子被族长看重——还是孟央相助。如今,人家孟央‘奔’了,儿子还成了那样,他家在族里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不过靠往日余威硬撑,族长发话,族老认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只能无助看着杨天陆‘被’信使,让几个人架起来,按着脑袋塞进车里,启程泽州。

——

杨城门外,‘信使’队伍缓缓消失官道上,王三郎徐徐吐出口气,拍马回城。

进自家大宅,简单洗漱,他换了身衣裳来到正院,转过回廊,轻轻拍了拍门。

“进来。”屋里,有苍老女声传来。

“是。”王三郎依言进门,圆滚滚的身子艰难挪过屏风,进了内寝,抬头见一老妇坐在床上,就开口道:“娘,人我派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王三郎的宅子, 是从皇商王家继承来的,足足七进的面积, 那是雕梁画栋, 精致玲珑。

主院, 一颗三人合抱的大桃树,树冠罩了半个院子, 不过, 如果岁已至冬, 枝叶凋落, 显得很有分几萧瑟。

花梨木雕刻精致桃纹的窗子支开,王桃华坐在窗边看着, 目光幽然。

“娘,儿子回来了。”站在她软塌前, 王三郎恭身而立, 小眼睛里满满都是担忧,“您近来怎么样?身体可好些了?”

王桃华——皇商王家独女, 杨氏族长杨良东嫡妻,两人结缡近四十年, 膝下育有三子,亦是杨族长唯三的儿子。

杨良东颇洁身自好, 院里除嫡妻外,只有两个老通房,养下的还全是女儿,王桃花没有庶子在眼前膈应着, 日子按理应该好过。

最起码,杨城里各府闺秀们,对王桃华这商户女高嫁仕族的典例,是相当羡慕的。

毕竟,在是皇商,沾了个‘商’字儿,惹了铜臭,对姑娘家来说,自然就不算高雅了。

夫妻相敬如宾,膝下三个大儿子,按理王桃华应是个雍容华贵,嚼金咽玉的贵妇人,然而,著目细瞧,眼前的王桃华,真应不上那些形容。

明明五十多岁的年纪,满头秀发尽是雪白,一根黑丝都未有,细细的盘成个小髻在头顶,仿佛有些秃了。脸上遍布皱纹,一道道深刻如同鸿沟,尽是苦难和岁月的痕迹,一双眼儿,桃李正盛时应是杏核状,水灵灵的耀目,然而如今,眼皮搭拉的垂着,眼角全是褶子。

鸡皮鹤发,老态龙钟。

身上裹着一件淡灰色的大氅,她连身形都格外瘦小。

看着完全就是风烛残年的模样。

说她七十,怕是都有人相信。

不过,腰背到是挺的笔直。

“棉梁莫要担忧,为娘无事。”被儿子担忧的情绪感染,王桃华布满风霜的脸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嘴角刻出深深的痕迹,她抬手轻唤,“我儿累了,坐下说吧。”

“哎。”王三郎应声,坐到他娘身边,握着王桃华的手,“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又没按时用膳?还是前儿抓的药不合用?”他皱着眉头,低声劝着,“娘,我已经说服那人,派信差往姚总督那里去了,咱们眼看大仇得报,您得保重身体,才能看他的下场啊!”

“他的下场……”王桃华喃喃,胸口盈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近四十年的夫妻,外人看来,杨良东对她情深意厚,不顾她商户女的身份,用嫡之妻位相聘,婚后散尽百花,这么多年只有两个老通房在院里,她眼前,连个膈应人的庶子都没有,绝对人生赢家,然,实则……

她是家中独女,父母爱如掌珠,出嫁时十里红嫁,一百八十八台嫁妆,五十万两的压箱银,嫁过来没几年全搭进杨家了。这就算了,总归夫妻一体,但是,三十年前,三郎刚刚出生的时候,她爹怎么会突然从矿山摔下来,不治身亡?

明明那个时候,她娘已经快要生产,她家都要有继承人了!

还有,她娘……盼了一辈子儿子,年近四十岁终于怀上,小心翼翼的保着护着,怎么就有人泄露了风声,让她娘知道了她爹的死讯,自此一尸两命……

或者,真的是一尸两命吗?在产房里,她那小弟弟被杨家人抱走的时候,她都看见他都动了!

怎么就变成了死胎?

她的三儿过继给了王家,初时,她是感激的,好歹没让她家断了香火,不过,后来,在每一个无眠的夜里,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对劲儿,总觉得眼前的幸福像蒙了细纱一样,揭开就是满目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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