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观魇影记(31)

云离自认倒霉,黑着脸走回来。

乜秋换了种讨打的口气道:“小哥你最好了。”

云离自知上了贼船,“既来之则安之”地道:“上路。”

“咦,”乜秋偏了偏脑袋,“这是什么?”他指的,正是昨晚“破剑”在地上刻的“破神仙”三个字。

云离把在剑鞘里边躁动的“破剑”按住:“这剑写的。”

乜秋瞪大眼:“剑?”

云离成功吸收了乜秋信口胡诌的技能,道:“这剑昨天晚上不安分,到天上逛了一圈,不小心把一仙君的酒壶打翻了,被仙君踢了下来,差点没被抓进仙炉里面熔成铁水。它心里赌气,下来就写了这几个字。”

可能是觉得被云离的话毁了在外人面前的形象,“破剑”说什么也要出来澄清自己,当即奋力冲开了云离摁住它的手,剑锋一斜,直指地面,摆出要挥洒长篇大作的架势。云离抬脚把“破剑”压趴下,一边扯它回剑鞘一边道:“看看它,你信了吧。”

乜秋:“哦……仙门的宝剑就是不一样,有灵性。”

一听此言,“破剑”心里大为舒坦,安分下来,当云离把脚挪开的时候,它自己乖乖插回去了。

两人,一剑,就此稳步朝蜀州修竹出发。

……

云离跟着乜秋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走过了小半月,身上变得脏兮兮的,和真正成为“三叔叔”的亲戚只差一头经狗牙裁剪过的秀发。云离忍了多日,在得知两人正路过离修竹最近的城镇时,终于忍不住了,把乜秋丢在他最喜欢的荒郊里,自己则去镇上找了间客栈洗了个澡,再到集市上买了一件成衣,回客栈度过了这些天里最自在的一晚。

乜秋照常睡在树上,等云离回来。

太阳东升,乜秋倚靠着树干,隐隐约约看到云离从城镇的方向走回来了。他正打算下去迎接迎接,定睛细看时发现云离身上有股杀气,立时把支出去的腿收回,抱着膝盖缩了缩。

云离走近了,尽管依然带着“来者不善”的感觉,但乜秋看着看着就不再觉得恐怖,莫名其妙笑出声。

云离站定,抬眼道:“笑什么?”

乜秋:“笑你身上的光。”

云离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城镇走到这里,生了一路闷气,不知不觉被因为他情绪失控而自行散逸出来的绿光环绕了一身。不过这有什么好笑的?!云离更觉火大,支使“破剑”去把树上的家伙捅下来,但“破剑”自从被乜秋赞美过后,对乜秋比对自家主人还好,此时说什么也不愿意听“破神仙”的话去得罪自己的欣赏者。

云离伸手拔剑,可“破剑”像被粘住了似的,坚决不动。

乜秋:“小哥,修仙者外化的灵力,颜色有所差别,而灵力的颜色是受其施用者的心性影响的。虽然我见过的修仙者不多,不过,我觉得你这灵力的颜色一定十分罕见。”他猜的不错,凡间的仙门弟子,若内心纯粹,其外化的灵力一般呈白色;若心有杂念,灵力的颜色便会向黑、灰色演变。高阶的修仙者倒是会凝练出别种颜色的灵力以彰显身份,但到这种阶段的修仙者是凤毛麟角,因为这说明其已有了成仙的资质,大概已经不会留在凡间,多半飞升上天了。

如今修仙界中,绿色的灵力不是罕见,而是根本没有。

云离不是修仙者,他用的是与生俱来的仙力而非灵力。

但乜秋误认为云离属于仙门,也好,正合云离此行的心意。

等等,话说回来,所以呢,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乜秋预感到下一瞬间云离的绿光会砸过来,于是在对方行动之前抱住了树杈,道:“我也说不上来哪里好笑,就是觉得,如果你修仙成功被载入史册了,千百年后,你这灵力的颜色会盖过你本人的风头。”

云离:“……”

乜秋:“小哥,话说谁又招惹你了?”

事情是这样的:云离这回住的客栈,是住完了再算钱结账。云离早上走的时候,老板说出了一个数目,而这个数目他把身上所有的银子掏出来都凑不够。云离要老板重算一遍,老板说不用算了,实在付不起的话,就把衣服穿走,其余的财务都留下就可以了。

听罢云离的简述,乜秋眨眼道:“你给了?”

云离:“给了。”

乜秋险些栽下来,心道云离是被老板讹了,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你个不经世事的年轻人。”

云离道:“因为我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

“他说了什么?”

“他说在他的店里,客人有水喝、有澡洗,如果收钱太少,旁边的修竹人就都涌进来了。”

“唔……可修竹的瘟疫已经消散了,修竹人去了也是给老板送金子,老板担心什么?”

云离:“他不知道瘟疫已经消散的事。”

乜秋心焦道:“小哥你倒是告诉他啊。”

“告诉了,他不信。”云离捏了捏下巴,“换成是我,我也不信。”

乜秋彻底震惊,说不出话,脸上写着“你这么‘善解人意体贴老板’那还生气什么?!”其实云离也没有怪谁,他只是在气一个事实:他在凡间的第一桶金就这样没有了。

云离思维脉络之清奇,连乜秋都自愧弗如。

乜秋:“小哥你超凡脱俗,何必为区区银子伤怀?再者,我带你到修竹,就是奔着一笔大钱去的,这不我们马上就到修竹了吗?你只需要请来仙君朋友一展神威,布一场甘霖,修竹百信和蜀州太守定会感念你的恩德,锦衣玉食马车房宅任你用。”

云离听了只是点点头,但“破剑”就比主人激动多了,瞬时自行出鞘,在低空中划出一段带着残影的轨迹,向二人秀了秀自己修整几天过后的活力。云离正要问它想做什么,只见“破剑”自空中而下,贴地而行,穿入云离鞋底之下,把主人平平稳稳地托了起来。

云离明白过来,对乜秋道:“你也上来吧,这家伙总算知道自己是谁了。”“破剑”自觉充当了主人的代步工具,尽管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但也不枉云离费了些仙力唤醒它的灵性。

“破剑”的飞行技巧有了十足长进,是以乜秋不用扶着云离也能在上面站稳;周围的草木、土石急速掠过,被人的视觉抽象为丝状的色彩,彩丝交织,形成连贯而流动的布匹。

不多时,“布匹”的色泽由明转暗,由翠绿转为枯黄。

越往前,丝线的材质越低劣。这是因为修竹的旱情杀死了林木,只留下偏倒衰颓的枯枝败草。

乜秋动了动鼻子,道:“到了。”

“破剑”会意,减缓了速度,将云离和乜秋轻轻放下,而后退回主人腰间的剑鞘。

炎阳下的一片死寂中,两人竟然听到了家鸡的“咯咯”声。

乜秋竖起耳朵道:“我没听错吧?这种时候居然有人家里养着鸡。人都没有米吃了,听那声音,家禽怎会活得如此自在?”

云离:“应该是程老夫妇家的。”

乜秋的眼珠往右上方斜道:“程老夫妇……哦,对了,这里的人请我来的时候,给了我一袋碎银子,这钱说是他们出的。”

程家是修竹的富户,田地广袤,自从家中独子因病早故,耕作的季节,老夫妻二人会雇人打理。程家富而不骄,裕而不奢,待人友善,所以在闾里内声望极好。瘟疫和旱情初发时,程老夫妇用自家的粮食接济邻人,然人虽有心,独门独户的财力再强,对整个修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乜秋向前走了几步,觉着奇怪:“小哥你怎认得程老夫妇?”

苏瞳是修竹人,他在此地的邻人,云离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云离不解释,只是道:“修竹的人和事,我多多少少听闻过几分。”

乜秋循着干燥的小路往里走,准备带云离穿过这片区域,去北边直接拜见修竹太守。他正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担心碰见送过他拳头和巴掌的熟面孔,忽然被一个女人的声音夺去了注意力。向声音的方向望去,隔着几层枯木,两人隐约看到两个人影。

乜秋探了探脖子,赶忙拉着云离绕路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乜秋边走边道:“你既然听闻过修竹的人和事,还知道程老夫妇,想必也晓得那泼妇的厉害吧。哎,要是我娶了她,撞墙死了算了。”回忆席卷而来,他那日在挨打时顺带接受的“狮吼功”洗礼,此时忽地在耳旁循坏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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