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观魇影记(29)

乜秋叫好道:“打得好。”

云离眼明,虽未说出口,但他心里知道这铁剑肯定经不起夸。

果真,得到破落巫师的赞赏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成功退化成了自大,当即在被它“震慑”得不敢动的众人面前表演了一段舞蹈。它时而直冲云霄时而掉头潜地,把自己当作风光无限的瞩目中心,以自身为轴转圈的时候,内心定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帅的铁剑。

舞毕,铁剑好像想弯腰鞠躬,无奈身体僵直,它尝试了一阵,忽而被适得其反的一股力退了出去。没有脑袋和眼睛的铁剑径直和云离来了个激烈的拥抱,晕头转向之际让主人踉跄了一下;云离庆幸这家伙没有一头扎进他的心口。

尽管普通剑和仙剑的区别在于有无灵性,这铁剑由于莫名的机缘跻身仙剑行列,但它才被唤起灵性不久,充其量是个婴儿,又因其资质平庸,当它显摆了一阵子、耗光了力气后,就贴在云离的身上一动不动了,云离及时握住了剑柄,它才没有滑下去啃泥。

乜秋心下一凉,改口道:“破剑。”

被云离插回剑鞘的铁剑呜呜响了两声,没精力再冲出来耍威风。

铁剑划伤了赌场老板的手下,自己却躺回剑鞘,无异于拔了老虎的胡须,丢下烂上加烂的摊子,要别人帮他收场。

许是估量着云离逃不了了,能乖乖回去给手下传授“手艺”、帮自己赚钱,赌场老板在让叫捂着脖子、双眼发红的手下继续动手的时候,让他们丢掉手中下意识抄起的棍子和长刀,说他要的是活人又不是死尸,而且这公子从今往后跟各位就成了兄弟,兄弟间要相亲相爱和睦友善,万万不得小肚鸡肠不懂忍让……

赌场老板:“公子你为何要退,你回来不就是想加入我们吗?”

这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云离不想搭腔,直接往拿他簿子的那人走去,伸手去抢自己的东西。

那人手一抬,嘴角一弯,正要说出什么嘲讽话,但料想不到一道电光从天上直直落下来,砸在了他身上。他无甚大碍,不过浑身发软,也不知是被劈的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异象吓的。

云离淡淡扫了眼天上,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从那人抖个不停的手里抽回簿子,拍了拍上边并不存在的灰,揣回怀里。

有人颤声道:“刚才那……刚才那是什么?”

乜秋猜出了八|九分,白眼道:“闪电。闪电你不懂吗?天老爷看不惯你们要劈死你们,你们还不快滚楞在这里做什么?咱小哥和天上的仙君是朋友,再纠缠不休,小心下一道闪电就要来真的,不会是吓吓你们那么简单了。”

他说话的当儿,三道闪电在夜空里掠过,还伴随隆隆的雷声。

雷公和他的妻子都到了。

云离向赌场老板道:“人各有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乜秋:“不然小心咱小哥不客气。”

那位被劈了的仁兄竟道:“老板,您知道被雷电击中的概率有多小吗?那么那么小!”他做了个捻蚂蚁的动作,“别听破乞丐乱说,上天这是在告示我们,我们得运了。呵,和仙君是朋友,老子还跟阎王爷是朋友呢!呸!敢问公子的仙君好友怎么不劈死我,挠我一通痒痒是怎么回事啊?哈哈哈……”

雷声又滚过,那人底气不足,吞回喉咙里往外冒的笑声,缩了缩脖子。

滋滋。

正当那人放松了警惕,另一道闪电抽了他一鞭子,告诉了他这概率有多小。

乜秋哈哈笑道:“兄弟,再挨一下的话,仙君就该送你下去找阎王爷啦,到时候你们把酒言欢,好好叙叙友情!”

如果说第一道闪电是巧合,第二道闪电,但凡不是傻瓜,都不会用巧合来解释了。

骤然,比夜色更浓更厚的乌云滚滚翻涌起来,狂风灌进众人的衣裳,把身体稍微弱一点的人吹得懂偏西倒。

乜秋属于“身体稍弱”的一类,拽住云离又不撒手了。

大雨哗哗落下。

“小哥我现在可放心啦!”

“……”

“小哥,你果真有本事,我先行替修竹百信感谢你!”

“……”

旋即,数道白色的电光聚集到一处,避开了云离和乜秋,赏给赌场老板和他的手下每人一道“好运”。

这边,不信邪的人接受着死不了人但惊悚万分的狂轰滥炸,而那边云离已经拖着乜秋走远了。乜秋走的时候还搜罗了几枚散在地下的银子,正要往自己袖子里揣的时候,因着云离的眼神不得不物归原主。

云离对着天空,拱了拱手。

云离和乜秋的瞌睡都被一番折腾驱赶光了,两人找了个地方生了一团火,把湿透的外衣脱下来,放在火边上烘干。

乜秋难得安静了很久,云离反倒觉得他不正常,道:“你有心事的样子怪诡异的。”

乜秋抱着后脑勺,乱糟糟的头发从他的指缝里探出来,滴水,“小哥……我在想……呃,你不是要把我卖了换钱吧?”

云离捡起一粒石子往他的额头掷去,心道真不该说话。

乜秋:“我好好想了想,小哥你是仙门弟子,在外游历,也不像我这样衣衫褴褛饥一顿饱一顿的……”

“怎么?”

“你为何答应跟我这样一个人去修竹呢?”乜秋托着腮,上上下下将云离打量了一番,“哎呀,小哥,我觉得你不想是坏人啊。”

云离:“你点醒我了,我到了修竹就把你卖了换钱!”

乜秋笑道:“讲真,小哥你是想干什么?”

“跟你一样,想去修竹。”

“你原本就想去修竹?”

“嗯。”

乜秋身子前倾:“去修竹作甚?”

云离斟酌了一下,惜字如金道:“玩。”

乜秋知道云离这是不想跟自己废话,也不问了,抱着脑袋躺下来,顺手揪了一根草叼在嘴里,用牙齿将其上下撬动着。沉默了一会,他忽然没来由地道:“小哥你这么厉害,肯定来自于一个很大的宗门。”云离原以为他要问自己来自哪里,正想着要不要编一个“慕遮宗”、“司命宗”或者“诺音宗”什么的,没想到他下句话是:“小哥你有师弟吧?”

云离:“没有。”

司命君慕遮只收了他这一个徒弟,司命仙境的其他小仙都只是受慕遮管束而已,算不上徒弟。

乜秋顿了顿又道:“那小哥你可能不会明白我的感受了。”

云离觉得他这样子是想跟自己促膝长谈。

乜秋:“我有一个师弟,师父让我带他,他什么都听我的,天分很好,如果不是我没用、连累了他,他今后肯定能继承师父的衣钵,不会像现在这样,杳无音讯,不知道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五州之内被人追得团团乱转。”

云离轻咳了一下,有种担负安慰对方的责任的感觉,想了半天没找到切入口,索性引乜秋把想说的内容说得更明白一些:“你和你那师弟走散了?”

乜秋望天:“算是。”

“你们是怎么……”

“师父就我和他两个徒弟,他聪明,我笨。师父真不该叫我带他去管修竹的事情,我这半罐水能做得了什么?我除不了瘟疫,还被修竹人指责说我杀了人。修竹太守带了戎尉台的人要来抓我,我只得跑。我叫他和我分头跑,我帮他把人引开,让他先去回去找师父。但当我后来回去的时候,师父说他并没有回来过。”

云离恍然道:“你有师父,有去处,却在外边流浪,是为了找他?”

乜秋点头:“找不到我就没脸回去了。我师父可是……”他兀自愣了一会儿,摇摇头把话掐断了。

“你除瘟疫用的是什么办法?修竹人为什么说你杀人?”

乜秋回忆道:“所谓第一个得瘟疫的人,我试探出他不单单是患了病,还被恶鬼附了身。我在他身上贴了几道驱鬼用的符,叫他家人先请医师开方子治病,说配合我的符,半个月左右病人多半就能康复。修竹人在镇上的客栈里给我和师弟张罗了住处,我们就先住下了……半个月之后,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挨了一顿打,被抢走了法器。”

云离蹙紧了眉头。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

当今他簿子里的人写的是苏瞳,是以他在天上关注的主要地方就是修竹。他想起来了,苏瞳的父亲苏求光不就是那“第一个得瘟疫的人”吗?用符咒和药物配合调养?不对不对,苏求光分明在巫师做完了法事后就被人抬了回去,好像既没有喝药也没有用所谓驱鬼的符咒。他死后,邻人还把他的尸体捣碎洒在了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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