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73)
他替夏渊擦了擦脑门上的,柔声劝道:“殿下,留几个人侍候就可以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反而添乱。”
“嗯,你说得对。”夏渊非常听话,立刻命令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闲人,“你们都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人群散去,只剩下太医院的人和几个侍婢。荆鸿拉着夏渊坐下,夏渊不时往屋子里瞟,一点动静就紧紧攥着他的手,手心里都是汗。
荆鸿一直陪着他,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夏渊终于慢慢镇定下来。
“荆鸿,我想喝点糖水。”
“殿下稍等,臣去给你端来。”
“嗯。”
荆鸿走出后院,忽觉眼前发黑,扶着墙壁勉qiáng站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探了探自己额头,似乎是有些烫,但一时管不了那么多,先往厨房走去。
“你还走!给我老实呆着!”
熟悉的骂声在身后响起,荆鸿转过身来:“窦太医有何事?”
窦文华冷着脸道:“我没事,你有事!”
窦文华二话不说捉过他的手腕,在脉上按了一会儿,又看看他的脸,喋喋道:“你看看你这张脸,你当是白里透红?这是病症,病症!身上这么烫你自己感觉不到吗?就算你感觉不到,那个笨蛋太子靠你身上大半天,难道也没发现吗?”
荆鸿反倒给他骂笑了:“他那儿正忙着呢,都自顾不暇了,我给他添什么乱。”
“是,你不给他添乱,等你病入膏肓了你看他是不是要来谢谢你!”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你跟我过来,我先给你扎几针!”
窦文华态度qiáng硬,荆鸿拗不过他,只得跟他去。
偏厅客房中,窦文华重新给他切了切脉,边诊边问:“怎么回事?”
荆鸿把打捞小金虎一事简单说了。
窦文华哼道:“小金虎?给那孩子的?现下那孩子活不活得下来都未可知,那种东西有什么要紧的。”
他这么一说,荆鸿再度忧虑起来:“那孩子……”
窦文华打断他:“你先别管孩子了,寒气入了肺经,衣裳脱了,我要施针。”
荆鸿照做,但叮嘱道:“暂时压下就好,殿下六神无主的,我得尽快去陪着他。”
窦文华动作利索,嘴上却不饶人:“我上赶着来给你治病,你巴巴地赶我走,我这是做的什么孽。”
荆鸿无语。
窦文华扎下一针,感觉他身体发僵,分散他的注意力道:“当初你甫入朝阳宫,我便劝你不要与太子那般亲近,那时候你是‘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
又是一针:“你替他挨打受过,皇上事事拿你做盾,我又劝,那时你是‘疾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可你仍是不肯听。”
再一针:“后来出了下毒案,你劳心劳力,以命搏命,是‘疾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我再劝,你还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最后一针:“如今,已是‘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窦文华小声叹道,“荆鸿,夺嫡之事,素来凶险非常,我看你不是贪图富贵荣华之人,为何如此执着。”
荆鸿给他扎得大汗淋漓,敛目说道:“你几番问我‘为何’,我却只能答你,纵然他是我身上的毒瘤,我亦不能剜去。剜去他,我便什么也没有了。”
窦文华收了针,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八个字:“讳疾忌医!何至于此!”
荆鸿拭去汗水,理好衣衫,笑着向他道了谢。
他匆匆出去,去为那个“毒瘤”熬安神糖水。
何至于此?至于。
因为他是我的太子。
夏渊抱怨荆鸿去了太久,喝了糖水,挨着他寸步不离。糖水中没有加血剂,所以他并不嗜睡,捏着荆鸿的手依旧是汗涔涔的。
天色渐晚,聂咏姬这一生就生了将近三个时辰,终于,屋里传来消息,说孩子出来了,长孙殿下出来了。
夏渊当下也不管什么避讳什么礼俗,拉着荆鸿就冲了进去。他本以为能看到神气活现的儿子,正等着大家道贺,却不料一屋子的人都是愁眉苦脸,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聂咏姬经历了难产的痛苦,已然筋疲力尽,彻底昏睡过去,幸而身体没有大碍,傅太医说没有性命之忧,多多滋补,好好休养即可。
可抱在嬷嬷手中的小婴儿情况就很不乐观了。
孩子不哭。
夏渊看着面色紫黑、无声无息的孩子,吓得嘴唇直哆嗦:“他……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