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老鳖孙,头上长疮脚上流脓浑身烂透了的贱渣子,不在自己鳖窝里呆着出来作害人,这是你能来的地方?看我今儿不把你砍成十八段,叫你骨头渣子都捡不齐!”
王国栋听了失笑,他娘这是真地认为他中邪了!
当地的传统就是中邪了拿刀背砍,然后大声骂,把脏东西砍出来,骂出去。
王国栋抓住他娘的手说:“娘,我没事,没中邪。我好着呢,再没这么好过了。”
“真的?”韩老太有点不信:“那你gān啥老让国梁回去,你让他回哪去?”
“娘,你进屋里坐下,我跟你细说。”王国栋心疼她他娘,他娘小脚,走了那么远的路,又折腾了这么一出,该累坏了。
“好,你说说你到底是咋回事。”韩老太让王国栋扶着他进屋,又指使王国芝把灯点上。
王国芝拿火柴划着,点亮了放在堂屋条案上的煤油灯,屋子里亮起了昏huáng的光。
王国栋抬头看向被点着的煤油灯,一瞬间心神巨震。
油灯旁边竟然放着他爹的牌位!
上面的字他请人写过许多次,他都认识,显考王公承嗣一位之神位!
他拿起来细看,没错了,就是这一块。
这块的木头应该是挨着树瘤的,木牌背面有一个极特殊的纹路,好似一朵流云。
六几年的时候破四旧闹腾的厉害,他娘让他把这块牌位藏在了房梁上。后来发大水,家里的老房子被冲垮了,牌位也不见了。
他每年都要请人写一遍,从他爷奶,到他爹三兄弟,他娘和两个伯娘,八个人的名讳能写满一大张纸,贴在他家的中堂上,逢年过节,他都要叩拜祭祀。
这到底是咋回事!
他看看他爹的牌位,再看看见到他拿起排位,吓得跑过去抱着他娘不放的妹妹,又看看根本就没敢跟进来,站门口探头探脑的弟弟。
王国栋糊涂了,他对韩老太说:“娘,我可能没睡醒,还搁哪做梦哩!要不我再去睡会儿去。”
韩老太看他脸色难看,赶紧问他“国栋,你哪难受啊?”
“我哪也不难受,就是现在这样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王国栋呐呐道,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困惑极了。
他想不明白这是咋回事,又不知道该怎样跟他娘说,就用了以前他最擅长的逃避大法。
只不过以前他每次使用这一招,就会跑去gān活,但现在他不想gān活了,他要睡觉!
他掀起来西屋的门帘子进去了,往他白天睡过的那张硬木板chuáng上一躺。
等睡醒他就能弄明白是咋回事了,这乱糟糟的到底是啥。
说是yīn间吧,国梁国芝都在,还有他爹的牌位。
他可从来也没听说过在yīn间还需要牌位,再说了他和国梁一辈子的兄弟,他知道他弟根本不会神婆神汉的手段,他自己来不了。
说是阳间吧,逝去的他娘跟铁锤也在,而且这里的每个人都那么年轻。
除了做梦,王国栋根本解释不了眼前的情况,他只好安慰自己,快睡觉,睡醒天亮就好了。
王国梁在外面小声嘀咕和他娘说不敢跟大哥一屋睡觉,要去他娘屋里打地铺。
过了一会儿,他娘进来,在他枕头底下压了菜刀剪刀。
说是要睡觉,他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睡,就这样睁着眼睛熬了一夜,jī叫头遍的时候他一骨碌坐了起来。
都说jī叫头遍百鬼退散,他走出去站在院子里。
现在应该是仲夏时分,环目四顾,东边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青白的颜色,头顶的天空还是深深的幽蓝。
家家房前屋后草木都郁郁葱葱,距日出应该还有一会儿,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子已经开始苏醒了。
勤快主妇扫院子的沙沙声,饿了一晚上猪的哼叫声,刚睡醒小孩儿的哭闹声,锅碗瓢盆的叮铃哐啷声,这是yīn间吗?
王国栋沉默着,一个背着筐子的老汉踢踢踏踏地从他家院子前面经过,王国栋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开口招呼:“山大爷,又拾粪去啊?”
老汉朝他咧嘴笑了笑:“是国栋啊,咋起来这么早,不是才从水库回来吗?咱队这几天又不上工,你咋不多歇歇。”
“歇好了,躺不住,起来转转。”王国栋出了院子来到了路上。
这个王大山老汉,在发大水那年就没了。
“好小子!成人了,能gān着咧!以后你娘擎等着享你的福了。”老汉边夸他,边溜溜达达地走远了。
王国栋沿着土路走到村口的大柳树下,放眼望去,油绿的青纱帐在静谧的晨蔼中整整齐齐地铺展在平原上,空气都是水润润的那么清新自然。
这里有他的家,这里就是他的根。他啃了一下自己的手,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