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204)
此刻刚刚下工,斋舍内外有不少人正在闲谈玩耍。然而见到此人,无不面露鄙夷,连他走过时,都会有人闪躲,宛若避开什么污秽。那少年人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径自走出了屋,朝着学堂走去。此刻学堂大门已经关了,却有个孩童坐在房檐下,嘟嘟囔囔背着什么。
见到他靠近,那童子立刻笑了出来:“狗儿哥怎地来了?正巧我今日教的那段书记不牢,快背一遍听听。”
他的模样,其实有些不好,左颊印着枚硕大胎记,笑起来愈发显得古怪。那被称作狗儿的少年却不在乎,张口就背起书。那童子听得连连点头:“对对,我说怎么有些不顺,原来是背岔了两句。”
解了惑,那童子倒也爽快,反问道:“狗儿哥寻我可是有事?”
狗儿迟疑片刻,终是道:“‘方程’一章里,牛羊豕那题,你可能教教我?”
“这个简单。”对方立刻捡起支木棍,在地上写画起来,“置牛二、羊五正,豕一十三负,余钱数正;次牛三正,羊九负……再以正负术入之。懂了吗?”
看着那一行行式子,狗儿沉吟良久,才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些,待我再想想……”
对方嘿嘿一笑:“莫急,先生不都说了,三月能学会的,都是聪明的。”
三个月时间,学到《九章算术》“方程”一章,确实了得。谁料狗儿却摇了摇头:“我学的太慢了,远不如你。”
“我数算好些,你背书强些,各有所长嘛。”那童子呵呵笑了起来,“反正比旁人强多了。”
看着那张略显怪异的笑脸,狗儿心底叹了口气。他当然不如面前这人。面上生有胎记,一出世就被视为不祥,接连客死了父母和大伯,被伯母扔进了慈幼院。又因丑怪,被人排挤,唤作“阿斑”。这等经历,却还能笑口常开,实非他能比的。
沉默片刻,狗儿开口道:“书可以少背,你多练练数算。雷霆真君过不多久会前来义学,若是没猜错,他最看重数算一道。”
义学虽挂在开封府名下,然而所有人都知,真正的资助者,是那个会使法术,一举剿灭了鬼樊楼的雷霆真君。这可是名震东京的人物,义学中的孩儿,无不巴望着有朝一日能见见真君,求个庇佑。
阿斑听了也是一喜:“你听谁说的?难不成雷霆真君会在义学收徒,是当真的?”
这也是他从师长嘴里听来的口风,也正因此,让人头痛的书,他也背的起劲。没料到狗儿居然说,雷霆真君看重的是数算!
“听来的。”狗儿不愿多谈这个,只淡淡道,“我这些日想补补《九章算术》,你可有时间?”
“有!”阿斑答的干脆,“咱们一起学,到天黑再回去就行了。”
两人在斋舍中,都是异类,也没人搭理,还不如多在外面呆会儿呢。
狗儿也不推辞,在一边坐了下来。两人一人一根树枝,认真的写写画画,毫不在乎旁人。
五日后,一大早,斋长在上舍中选了二十人,领到了学堂:“今日要考校你们一番,都小心答了,不可轻慢!”
说着,他让人坐在了书桌前,每人发了一张纸,上面印着三道数算题。哪想到考校是考《九章》,就算是上舍里,也有不少人坐蜡。对着那长长的题目冥思苦想。倒是阿斑和狗儿对视一眼,低头飞快写了起来。
只一刻钟,阿斑就放下了笔:“先生,我答完了。”
斋长让他交了卷子,看了两眼,就点头道:“先出去等着吧。”
又过了两刻钟,陆陆续续有人交卷子。狗儿倒是不急,审了三五遍,才起身交卷,走出了学堂。
阿斑已经等了些时候,立刻走了过来,低声道:“可是真君来了?”
狗儿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他的心情并不很好。虽说抱了一腔心思,但是他的出身和数算功底都不算好。也许如此勤奋,也不过是徒劳。
又等了片刻,所有人都交了卷子。斋长这才走出学堂,对众人道:“题做完了,还有一项测试。”
就见几个杂役搬了不少箱子过来,每个箱中,都放了木盆和瓷瓶。等人在盆中注了水后,他才点了点这些东西:“把盆中的水,倒进瓶里。倒进去的越多越好。”
那木盆不小,瓷瓶却是细细长长,口窄腹大。若是倒水,多半会洒出来。这算什么测试?众人摸不清头脑,却也有些胆大的,已经端起盆子,往瓶子注水。一个个端的老高,只盼水流能细些,尽数落入瓶中。
当然,想法是好,能做到的却没几个。狗儿也不忙动手,先看了看那木箱,发现箱底有一节细细的竹竿,取出一看,却是空心的。他立刻反应过来,先把木盆放在箱子上,瓷盆搁在地上,把那节竹竿浸满了水,随后微折,一头插入盆里,另一头置入瓶中。水流立刻淌出,从盆里流入了瓶中,无声无息,也没有分毫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