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理了理思路,来找玉阳吵架了。
却不知明微偷偷笑了。
她出这个主意,固然有上述的理由,但最关键的那个,没对玄非说。
事情闹出来了,皇帝还能对杨殊下手吗?
证实玉阳进了馋言,只要还想做个仁君,皇帝都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为了妖星大动干戈。
……
玄非打定主意闹出来,根本没有避开别人的意思。
他们就在屋外吵闹,这会儿正是饭点,很快就被其他人注意到了。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玉阳气极。
偏偏玄非还咄咄逼人,一个劲地质问:“玉阳师兄,你敢不敢发誓?”
玉阳被他逼问得退无可退,怒而反驳:“我观星有所推断,难道不应该向圣上禀报?怎么就成了搬弄是非?”
玄非冷笑起来:“这么说,师兄承认了?”
“我承认……”玉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承认什么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玄非点了点头:“我血口喷人?那我就来问师兄几句话。其一,你确定自己观测到的妖星,一定就是推断的那个人吗?”
“这……”
玉阳哪还有刚开始激怒玄非的兴奋?这问题他答不上来啊!任何一个玄都观弟子,都明白一点,命星在应验之前根本无法对应。
“其二,你敢肯定,自己绝对不会出错,不会害了无辜的人吗?”
“……”
“既然你两点都做不到,还不是搬弄是非?”
“玄非!”玉阳恼羞成怒,“我不过是把自己的推断告知圣上,何时说过肯定的话?命理之说,本来就是可能的未来,难道也成了搬弄是非?”
“你还狡辩!”
“我说的是事实,怎么就成了狡辩?倒是你,嫉妒冲昏了头,才来大放厥词吧?看看你这样子,亏得师父一直夸你,把你当宝贝一样!你对得起师父的精心栽培吗?”
“我对不起师父,难道你就对得起?不会堂堂正正较量,却要通过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打压于我!玉阳师兄,这句师兄,你担得起吗?”
玉阳冷笑不止:“好啊!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一直就瞧不上我,觉得自己最厉害,我根本没有资格跟你争,对不对?”
“你不要扯开话题!”
“恐怕这才是正题!因为我跟你争夺观主之位,所以你才这样看不惯我!”
“你血口喷人!”
“你才是随口污蔑!”
吵架一旦涉及到私怨,想停都停不了。
玉阳这些年积存了那么多不满,终于有理由倒出来了。
两人越吵,火气越大,眼看着就要动上手——
“住口!”一声怒喝传来,掌院长老匆匆赶至,气得额头青筋直爆,“看看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吵架,还好意思争观主?虚行师兄要是活着,气都要被你们气死了!”
被劈头盖脸一顿训,两个人稍微冷静了一些。
玄非抿着嘴唇:“易师叔,当众吵架是我的错。但这事,非要有个说法不可。”
掌院长老怒极:“你还有理了!”先前叫他不要多管,他不但管了,还闹得这么大,简直存心气他。
这种关键时候,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
“易掌院。”听得略显尖利的声音,掌院长老心一凉。
他转回身,看到来的是万大宝,凉上加凉。派来的居然是这位万公公,皇帝动怒了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客客气气:“万公公,你怎么来了?只是小事而已……”
万大宝笑着打断他的话:“陛下请两位去一趟。”
他看着玄非和玉阳。
第255章 后山
杨殊想跟去看看,却被明微拉住:“你别管了。”
他斜眼看过去:“这事跟你有关?”
明微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找个地方说话。”
杨殊秒懂:“去后山。”
两人饭也不吃了,大摇大摆顶着夜色去后山。
他们的行踪没瞒人,很快传到了博陵侯府众人的耳朵里。
卢氏兴奋不已,声音都提高了:“这个三弟,真是太胡来了!大半夜的跟个姑娘去僻静处,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要干什么吗?”
博陵侯世子杨轩不悦:“天刚擦黑,什么大半夜,说话别那么夸张!”
“就算这样,也不合适啊!”卢氏假装忧心忡忡,可惜装得不像,越发眉飞色舞,“听说那姑娘家里,先前卷进谋反案,她爹给砍了头,叔伯流放的流放,夺职的夺职。三弟跟这样的人来往,实在不像样,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杨家跟谋逆案犯有来往呢!侯爷,您可不好不管。”
博陵侯听得眉头一皱:“那姑娘真是犯官之后?”
“是啊!”卢氏越发兴奋,“也就是陛下仁慈,要是换成前朝,只怕她现在还在教坊司呢!”
二公子杨竣满不在乎:“不就是个女子吗?大嫂也太当回事了。只要他不娶回家,身份低又有什么关系?玩玩而已。”
卢氏忙道:“只怕他不是玩玩。这姑娘是他去东宁办差的时候认识的,听说一路为她保驾护航,还到陛下面前求了情。自他回京,那些风月场所都不去了,反倒跟这姑娘来往密切。这太不寻常了,万一他真要娶那姑娘怎么办?”
博陵侯夫人一听,倒是真忧心起来了:“老三这样是有点不寻常。侯爷,要不咱们跟贵妃说说?他年纪也不小了,婚事总不好一直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尽心呢!”
博陵侯道:“他的婚事,我们说不上话啊!”
“他到底姓杨。”侯夫人说,“这人选当然要贵妃娘娘发话,可为他操持的,还不是我们吗?”
博陵侯想想也是:“行,回头你进趟宫。”
卢氏暗喜,思索着法会结束就回趟娘家。
……
两人到了后山,天已经黑透了。
杨殊推开院门,摸索着点灯。
灯光亮起,猛然瞧见角落里坐着个阴影,吓得他一哆嗦,还好及时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你坐那干什么?吓死个人!”
宁休盘膝坐着,身前摆着琴案,手搁在琴弦上,却没有动。
他抬头看了一眼,吐出两个字:“观想。”
“……有病!”杨殊嘀咕了一句,坐下来,向外头招手,“进来吧。”
明微进屋,向宁休行了一礼:“先生。”
在宁休面前,她一贯是客气知礼的。
宁休点了下头,继续盯着自己的琴观想——或者可以叫发呆。
“说吧,你搞的什么鬼?”杨殊开口就问。
明微看了宁休,心想他嘴里虽然凶,果然是全心信任这个师兄的,便道:“有一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
“什么?”杨殊漫不经心,理着桌上散乱的杯盏。
“皇帝怀疑你是妖星。”
“铮——”
“咔嚓!”
前者是宁休一松手,拨动了琴弦。后者是杨殊将一只杯子给捏碎了。
“怎么回事?”宁休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
明微便将玄非的话说了一遍:“……我看了八字,和你写给我的一模一样。”
宁休的神情很微妙,问他:“你把八字给她做什么?”
他的眼神太有戏了,杨殊原本被这个消息震得心绪烦乱,一下子被他拉回了现实,没好气地道:“合婚!行不行?”都什么时候了,会不会抓重点?
“真的?”
杨殊不想理他,问明微:“所以你就鼓动玄非闹事?”
“嗯。”明微道,“事情闹开来,就算皇帝想对你动手,也得等风头过去再说。”
杨殊的神情,在灯光下明灭不定。
明微无声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拔了根簪子,挑他嵌进手心的碎瓷。
她一边挑一边说:“从皇帝的表现来看,你先前那个疑问,已经有答案了。”
杨殊沉默着,听她继续说下去:“如果你真是他的私生子,哪怕确实是妖星,他也不会是这样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