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食无忧[穿越](169)
两人都是刚吃过糖的,一个赛一个甜,竟比那黏人的糖瓜还要难舍难分了。
明日就是小年,要洒扫内外、还要祭灶送神,两人也不能黏糊太久。余锦年告了饶,拿起清欢早就缝制好的小袋子,往里面填进苍术、花椒、艾叶、藿香、防风等芳香辟秽的药材,再用五色线扎紧了袋口,这叫屠苏袋,挂在檐下据说能够辟邪除秽的。余锦年倒是并不信这些鬼神说法,但是入乡随俗还是要的,于是自家门上悬一个,剩下的好在明日开门迎客时赠给食客们。
季鸿则不知在哪儿寻了个小木块,也坐在余锦年身边,用把简陋的小刀雕了个专门用来印小碗的木章子。虽说是木头做的,摸着却手感细腻,并无木刺扎手,章子顶上还特意留了个小洞,好用来栓系小绳,以防丢失。
他道:“时间紧,也没什么好料子,暂且先用着罢。日后给你换个好的。”
“喜欢着呢!”余锦年爱不释手,当即用一方细布包起来,放在腰间的小钱兜里。
第二日一大早,天际将露鱼肚白,街上就已有了人声,巡夜的更夫一路行来,还能撞上几个惯常爱睡懒觉的熟面孔,也是奇了。糖店里两兄弟也早早把余锦年预定的糖瓜糖饼送了来,生怕误了他店里的生意。经过一夜的冷存,糖瓜们都已变得硬脆,用牙齿一敲,就碎在了嘴巴里,咯吱咯吱饶有乐趣。糖是清欢收的,她一个没错眼,就叫穗穗摸去一大把,宝贝似的偷偷揣在兜子里,直吃得牙疼。
余锦年在后厨做红枣饽饽和团圆糕。
圆的或者元宝形的白面饽饽,上面缀着大红枣,上锅蒸,制法简单,图个吉祥罢了;团圆糕则是用糯米粉、素油、芝麻糖揉成面团,用模子打成小饼,同样在饭甑里蒸熟。
左右都已沾了手,索性再给季鸿做了份补虚损、健脾胃的造化糕。
这糕倒也不稀罕,是用茯苓、山药、莲子、芡实,都蒸熟了碾成粉,再与面和在一起揉制,依口味加了少许桂花蜜,最后揪成小剂子,压扁了再蒸一回即可,讲究的用图案模子烙一下,出个彩凤呈祥、五蝠平安。
做好了糕,余锦年用红曲粉调了粘稠的颜料出来,当做印泥,用季鸿给他雕的章子一个个地盖在糕点上,既颜色鲜艳,也于入口无碍。恰好季鸿本人经过,他一抬手,在对方手背也印了一个,高兴道:“给你盖个章,以后就是我的啦!”
季鸿对少年的耐心向来很好,他手上浸了水,一下没盖上颜色,这会儿又是擦手又是印红,折腾半天才给他盖了章,他也不烦,面带微笑地“嗯”了一声:“以后就是余先生一个人的了。”
反搞得余锦年害起羞来,扭头端着蒸好的饽饽出去卖,装作不在意季鸿的样子,又吆喝着段明清欢一块儿“掸尘”,其实心里欢快着呢,像是一万头小鹿撞翻了南墙。
掸尘也是腊月廿四的风俗,这日家家户户都要洒扫庭院门户,清理积尘蛛网,使家中焕然一新,既是迎春期新的意思,也是对诸天神明的崇敬之意,一碗面馆自然不能免俗,每个沟沟坎坎都清洗干净了。余锦年正在厨下用小扫把仔细地打扫久未使用的陶缸,便听得前头敲锣打鼓一阵喧哗。
“凶煞恶鬼!去也去也……”
清欢自外头买了百事吉和虎头年画回来,就被一群妖魔鬼怪给缠住了,高的那个赤着脚,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红布衣,脸上用不知什么东西涂得粉白,另个矮些,脸盘大,也涂得一张血盆大口,还有三五个奇形怪状的小鬼,围着她又唱又跳。
她被堵在其中寸步难行,忽地小鬼后头好一声“呔!”,又几个个涂花脸颊的魁梧壮士冲出来,黑脸的钟馗,红脸的判官,各举着桃木削的弓、茅草捆的鞭,朝小鬼身上打去,口中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古怪话。
一群小鬼们被追打得咿呀怪叫,抱头鼠窜。
四处散开的小鬼们跑向两旁铺子,顶着一张张好笑的花脸拱起如意的手势,喊道:“大吉大利,讨个利市,主家财源广进!”
旁的围观人群大笑欢呼起来,纷纷解囊,掏出一二个铜板扔出来。一只“小鬼”眨着双剔透雪亮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靠在一碗面馆门前看热闹的余锦年,他许是第一次上街扮鬼,还有些羞涩,人家鬼怪都知道,喊得越响讨来的吉钱就越多,各个儿都叫得震天响,唯有他蚊鸣一般道:“主家大吉大利……”
——其实也不小,个头几与余锦年持平,涂花的脸孔底下估计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余锦年却并不在意他的拿捏姿态,笑开了怀,忙从柜上随手抓了几只铜板,又捡出两个团圆糕一并给他:“大吉大利呀!”
小鬼两手捧着铜钱和团圆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不时伸出舌尖,舔得嘴巴上面的劣质颜料都被口水抿没了,余锦年回头看去,见是正啃着一只芝麻糖瓜的穗穗——原来这小鬼是想吃糖瓜,年纪不小了,竟爱吃糖。
他自不是那小气的人,转头就去后院取糖瓜:“这有什么,我给你抓一些来吃。”
这一来一回的功夫,余锦年已用油纸裹了十几个糖瓜,还拿了个屠苏袋,边走边道:“这个拿回去,挂在自家门前……咦,人呢?”他纳闷地看着门外,寻找那个贪糖吃的小鬼怪,他头才一探出店门——霍然从门板后头伸出只手,一把夺了他的东西,扭头就跑!
“哎!”余锦年猛地反应过来,捂着腰间追出去,“我的钱袋!我的刀!”
哪儿还能追得上,那小鬼转瞬就跑进了人群里,仗着驱傩混乱的优势,在人缝里躲躲藏藏几回,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余锦年站在驱傩的队伍中,连瞧了好几个个头、身材相仿的少年,扳了人肩膀转回来仔细一瞧,却都不是,直到整支队伍敲敲打打走远了,他还愣在原地。
怎么办,他把季鸿的小弯刀弄丢了,新刻的小印章也没了。
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被抢了呢!
余锦年找了几条街,都没发现那小贼偷的身影,他甚至还留了个心眼,觉得那小鬼要是吃了团圆糕或芝麻糖瓜,总会把油纸包随手扔在地上罢!那纸包上也印了小章,循着这个好歹也能找找看……然而大半个城西都被他摸完了,角角落落甚至灰堆里他都翻了,也没有发现一星半点的线索。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面馆,季鸿正披着衣服要出门,他第一个念头是要问他去哪儿,不过想起自己弄丢了对方弯刀的事儿,又觉得问不出口,在原地踟躇了好大一会,直到自己的手落入了另一双宽厚的手掌中。
季鸿见他晨起新换的衣裳都落了灰,两只手也脏兮兮的,不由忧道:“去哪了,突然消失不见,让我担心。”
“我……”余锦年张不开口,嘴巴像是被糖瓜粘住了,但却并不觉得甜,泛着丝丝的苦味,低着头老实交代道,“是我不好,把你娘留给你的小弯刀弄丢了,钱袋也没了,还有你给我刻的小印章……”
季鸿皱着眉没说话。
“我会找回来的!”余锦年急着表忠心,想说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可辩驳的话冲到了嘴边,就听到一声轻哼,像是冷笑,于是更加不敢抬头了,气焰一瞬间被浇灭。他虽然惯常爱用示弱撒娇的方式讨季鸿开心,却也知道此事并非是摔碎了碗、洗破了衣那般简单,踌躇良久,只剩下发自肺腑的一句:“对不起。”
过了半天,季鸿还不吱声,余锦年壮着胆子抬头去看,却见对方一脸揶揄表情,看他终于抬了头,眉尖微挑道:“我当你这辈子都不敢抬头看我了呢。”
余锦年哑口无言:“你不生气?那把刀……”
季鸿领他回了后院,打水洗手,催人换衣,道:“刀再珍贵也不过是死物,丢了就丢了,你没事就好。过来我看看,没受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