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贤良(87)
沈宜织微微摇了摇头。她给孟玉楼写了这两个药膳方子,当时就叮嘱过郁清和,只说是他从外头找来的,别提她的名字。不管孟玉楼是不是知道了这方子是她写的,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她疑心提防的不是她,而是郁清和。夫妻相疑至此,大抵已经不是郁清和一人努力能和解的了。不过红绢的态度也很奇怪,明明知道孟玉楼根本没用药膳,她却也半句话不说……且看郁清和回来之后她怎么报的吧。
左右郁清和不在家,这院子里别人轻易也不进来,沈宜织叫把房门一关,三人一起坐下来吃饭,随口问道:“秋晴那边怎么样?”
青枣儿常出院子走动,消息灵通些,便答道:“又请过一回大夫了,说是思虑过甚什么的,总之就是要好生静养。”
沈宜织停下筷子,沉吟道:“秋晴这些日子也不作耗了吧?怎么还说思虑过甚?她思虑些什么呢?”
青枣儿撇嘴道:“听着芬儿在厨房里闲话,还是挑着嘴呢。哪里是不作耗,是赏了厨房里人银子,这才没话传出来的。”
“她也知道给银子了?”
“给是给了,少得很。好似芬儿又跟紫苏借了几百钱,这才把厨房的人嘴买住了,要粥要汤的才没了话说。”
“紫苏……”沈宜织琢磨了一会儿,“这个紫苏是个什么人?”
“听说是二老太爷那房的人,当初为了讨好夫人,说紫苏针线好,送了给三奶奶和三爷用的。”
“三奶奶就容下了?”
“听说紫苏极老实的,除了给三奶奶做针线,等闲不在三爷面前露脸,就是给三爷做东西,也要三奶奶开口才做的。”
听起来像是很安分的人,但沈宜织仍旧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你们说,秋晴到底在思虑什么?”
宝兰想了想,谨慎地说:“是怕三奶奶不让她生孩子吗?”
“那不可能。”沈宜织断然否定了,“如今只要生了儿子,说不定这世子位就定了,三奶奶再嫉妒也不可能昏头到那种程度。”
青枣儿眨着眼睛:“可秋晴才是个通房,生了儿子也是庶子。”
“庶子——”沈宜织忽然有点明白了,“恐怕秋晴担心的是,三奶奶会把她的孩子抱去养。”说不定再来个留子去母……
“那就难怪会思虑过甚了。”沈宜织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只是这些人想得太深了,再怎么算计也得先生了儿子再说,别回头搞得儿子生不下来,那时候还算计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宜织确实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
第一百零五章
院子外头乱糟糟的声音把沈宜织从梦中惊醒,顺口就叫了一声宝兰。
郁清和不在卉院的时候,宝兰就睡在沈宜织屋子里的竹榻上,横竖天气渐渐暖了,睡在竹榻上也不觉得凉。这会儿宝兰也醒了,一边披衣裳一边道:“姨娘别急,我出去看看。”
沈宜织听着外头似乎是有女人在一声声地扯着脖子叫唤,离得远,听起来隐隐约约的,在夜里就越发显着瘆得慌。这哪儿还能睡得着啊,只好也自己坐起来穿衣裳。刚把自己整理得差不多了,宝兰急慌慌进来:“秋晴姑娘小产了!”
“嗯?”沈宜织吃了一惊,“小产了?”算算日子,也就是刚刚三个月。
“院子里都惊醒了,只听着那边院子里叫得好生瘆人!”宝兰到底是从没生养过的,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六岁,方才摸到院子门口去听了听,恰好听见一声惨叫,真是吓得生生打了个哆嗦。
这会儿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都醒了,沈宜织听着自己院子里也乱,外头也乱,不由得皱眉道:“都甭想睡了。宝兰你去挨屋说一声,没我的话都不许出来乱走,甭管外头出什么事,咱们这里不许乱。不值夜的人该睡就睡,值夜的只管值夜。”
宝兰答应着出去。卉院里到底人还少,过了一会儿也就安静了下来。沈宜织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暗暗琢磨,大夫来了两次都说秋晴身子虚弱郁结于心,万不可再忧惧伤心了,必须静养才能保住孩子,结果这孩子到底也就是三个月的事。这秋晴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想着孙氏将来要留子去母,生生吓出来的毛病?可是也没见孙氏做什么哪?而且听芬儿有时候闲话说起来,秋晴精神还是不错的,看着根本不像郁结于心虚弱之极的模样。因此私下里也有些人说秋晴是在装病,趁着肚子里有货的时候摆谱儿呢。
“姨娘!”青枣儿惊慌地小步跑进来,低声叫唤,“有人进咱们院子了!”
“进卉院了?我怎么没听见动静?”
宝兰后脚跟着进来:“小蹄子没说明白,不是进咱们卉院,是进了咱们大院了。看着分了两拨,一拨往奶奶屋里去了,还有一拨往东边去的,那边住着通房们,不知是为了什么。”
沈宜织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青枣儿:“你这些日子见着红绫或是灵芝她们常去外头吗?”姨娘和通房们等闲都是不该出自己这一房的院子的,又不用去给侯夫人请安,没事合该好生在屋里呆着,乱跑什么?比如沈宜织自己,每日去给孟玉楼请完安回来,就在卉院这一亩三分地上呆着,绝对不乱出去走动。
青枣儿使劲想了想:“倒是前几日看见过红绫出去,还往厨房里走动过,在那里好似是跟人说秋晴姑娘能作耗一类的话。我没细听,因上次姨娘叮嘱我离得远些,我如今都不大去了。”
“你做得对。”沈宜织刚夸奖了一句,就听外头有动静,出去一瞧,却是孟玉楼屋里的丫鬟打着灯笼过来:“姨娘,奶奶说了,让各屋姨娘们都赶紧到夫人的嘉和居正院去。”
沈宜织使个眼色,宝兰就飞快地在屋里抓了块碎银子出来,挽了那丫鬟的手笑道:“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这大半夜的叫唤得瘆人,把我们姨娘都吓着了。”不动声色地把银子塞进那丫鬟手里。
那丫鬟在孟玉楼院子里也不过是个二等的,往常也没得过这样的好处,连忙把银子揣进袖子里,嘘了一声道:“可小声些,别触了夫人的霉头!秋姑娘小产了,她身边的芬儿供说,今儿给秋姑娘拿滋补的汤粥时在路上撞见了红绫,红绫还掀开盖子往里头看了看。如今是疑着红绫下药呢!夫人把人都要叫到院子里去,当着大伙的面审红绫!”
沈宜织听得心惊肉跳,幸好她衣裳早穿好了,随便把头发一挽,披了件绸子披风就扶着宝兰的手出去了。
一府的女眷都聚在侯夫人的院子里,芬儿已经被打过一顿,伏在地上爬不起来,红绫被两个婆子狠狠压着跪在地上,硬抬着头大声喊道:“我并未给秋姑娘下药!”
旁边一个婆子上来就给了她一耳朵,厉声道:“你平日里就常跟人嚼说秋姑娘这孩子未必保得住,今儿这汤粥又是只有你碰过,不是你是谁!”
侯夫人脸色阴沉地道:“平婆子,你且慢动手,我这里还未说话,你倒先动上手了,是哪家的规矩?”
平婆子赶紧转身跪下磕头道:“夫人恕罪,是老奴逾矩了。只是这丫头硬说我们奶奶下的药,老奴实在气不过。”
侯夫人的目光立刻转向了一旁的孙氏。孙氏站在那里,一脸的不耐烦,见侯夫人看她便冷笑道:“平婆子是失了规矩,该打该罚都跑不了他!只是这红绫乱咬人,儿媳却是不认的。自打秋晴有了身孕,儿媳就是怕有人明明养不住孩子却要往儿媳头上栽,所以早吩咐了底下丫鬟们谁都不许往秋晴屋里去。夫人不信,只管问丹榴。丹榴可是夫人亲口指了去照顾秋晴的人,总该是信得过的罢?”
丹榴站在那里,背后也出了一层薄汗。侯夫人确实指派她去照顾秋晴,可是秋晴太能折腾,仗着自己怀了身孕就拿大起来。不过一个官奴罢了,自己好歹还是侯夫人身边出来的丫鬟呢,纵然不比她强,也是跟她平起平坐的,如今倒要被她使唤来使唤去,还不得个笑脸。因此伺候了一个多月,她也不耐烦起来,渐渐的就躲了,只私下里拿了自己的几百钱给芬儿,好叫芬儿去厨房要东西的时候顺当些,也就算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