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贤良(210)
沈宜织冷眼旁观。今日周姨娘遇上这事,八成冷氏是有顺水推舟不管她们母女的情况,但为什么把将来要分家产的庶子反而救回来了呢?是为了遮掩,还是有别的用处?不过周姨娘这件事实在做得不聪明,毫无证据就指责主母,看来这次只怕是难以善了了。
果然,冷氏口口声声就要休书,郁枢郁荣这两个大点的孩子围着她哭,冷氏干脆也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孩儿啊,娘是没福,为了个贱婢在这家里连立足之地都没了。拼着命救了你们弟弟出来,还要被指责说不救你们妹妹!枢儿啊,你是嫡长子,将来没了娘,你就得照顾妹妹,可要记着娘啊!”
张氏听得眼角直抽。冷氏这话分明是让郁枢记得这仇啊!这将来哪里还有平安日子过?郁枢是嫡长子,将来记恨着弟妹,哪有郁柏郁梅的好日子过?只得骂郁清风道:“猪油蒙了心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还不快给你媳妇赔个不是?”侯夫人也帮着劝。
冷氏哭道:“伯母和婆婆也不用劝,大爷纵然没这心,被人挑唆着也有了。此时纵然给我赔了不是,将来天长日久的再被人挑唆着,只怕还要种下毒呢!与其将来我不明不白地遭了祸,不如趁今日就走,倒也明白。”
张氏恨得不行,怒声道:“把周姨娘拖出来掌嘴!谁许她调唆主子的!”
郁清和刚要拦,冷氏已经哭道:“婆婆千万别这么着,这若是打了,回去她还不更调唆大爷恨着我了?横竖是我这些年生儿育女勤俭持家的错了,大爷这里只有周姨娘一个知冷知热的,自是没我的地方了,我走就是!只恨我娘家离得远,没有替我做主的人。”
张氏脸上阵青阵红。当初娶冷氏,也算是能替郁清风挑到的最好的亲事了。这些年来,冷家一直在外任上,虽然冷家老爷子过世之后子弟们的官职并不高,但仕途稳定。反观郁二老爷,虽然一度借着侯爷兄长的春风外放知府,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不但丢了官,还险些得罪,如今已经是个白身了,郁清风更不必说,连个进士都还没考取,说是侯府的少爷,其实人人都明白,这侯府二房根本无财无势。倘若真让冷氏闹着回了娘家,冷家焉肯善罢干休?当初把冷氏嫁进来图的也是沾沾侯府的光,可是这光——将近十年了还真没沾到多少。张氏一咬牙:“那就打板子,打得她长长记性!”
冷氏冷笑道:“如今她腿断着呢,再打板子,万一打死了,大爷又要把罪过按在我头上。”
“那你要怎样?”张氏也没咒念了,“莫非你要发卖她?”按说周姨娘这样调唆主子夫妻不合,卖了也就卖了,可是她到底还生了一双儿女呢。
“卖了自是不能,”冷氏眼看自己稳占上风,捋了捋有些蓬乱的头发,“到底还有哥儿姐儿呢。只是她这样的狼心狗肺,我委实不敢留她在身边,正好身上也有伤,就叫她去庙里住着养养病,念念经去去心魔罢。”这就是要让周姨娘出家了。
郁清风瞪圆了眼,正要高声斥骂,冷氏已经向着张氏拭泪道:“我知道大爷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待周姨娘去了庙里,我自当再给大爷仔细挑几个人。”
沈宜织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会儿见郁清风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忽然觉得一阵好笑,说不上是替周姨娘可悲,还是觉得郁清风可鄙,眼看大家似乎都是要偃旗息鼓的模样,便起身道:“若无别事,我先回去了,一会儿管事媳妇还要来回话。”懒得再看这些人的嘴脸,抽身走了。
第二百五十章
短短半月之内,平北侯府接连发生了几件事。
周姨娘满腹委屈地向郁清风哭诉了一番,满心以为这次能狠狠煞一下冷氏的威风,省得她跟吃了什么迷药似的,一直不给自己好脸子看,却不想腿伤还没好呢,就被送去了庙里“清修”。她连哭带喊地要见郁清风,可是郁清风根本没来,只有几个婆子凶神恶煞一般,将她堵了嘴架上马车,直接送走了,甚至连儿女都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
人送出去的时候甚至连动静都没有多大,外人只不过看见一辆马车从侯府后门出去罢了,倒是被惊吓得失了魂的郁梅见不到生母,哭闹了许多天,夜里都要靠安神汤药才能睡着。
这些,自然有人来告诉沈宜织,如今她已经不是刚入侯府时消息闭塞的时候了。不过她无心去管这些,因为郁清和在金殿上受到了申斥,五城兵马司的位置丢了。
这个消息让侯夫人关起门来偷偷乐了半天。元宵节上的混乱已经查到了端倪,是有东南沿海一带的海盗混进了京城,纵火所致。大半个京城都乱成了一团,因踩踏而死的足有两百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有两条街都险些被烧个精光。出了这样的大事,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的郁清和自然难逃其咎,因为五城兵马司掌管的就是京城之内的治安,尤其火还是从他管辖的东城烧起来的,他首当其冲,直接被撸掉了官职,下放到军营里去了。
郁清和回来的时候神情倒是极平静,在二门处遇见了意气风发的郁清明还自然地点头招呼了一声,没等郁清明说出什么讥讽的话来就径直走了。只有回到嘉禧居,他才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结实的黄花梨木桌面都被他砸出了一道裂痕。
沈宜织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了下去,替他解着外袍:“官场上本就有浮有沉,世子爷别太放在心上。”
郁清和抬起头来,眼睛发红:“我并非把一个区区指挥放在心上,可恨的是那些人!为了争权夺利,竟然罔顾人命,拿整个京城的人来——”
沈宜织吃了一惊:“怎么,难道那些人不是海盗?”
郁清和冷笑:“年关年关,每到年下关防格外严格,如何能混进那许多海盗来?当时东城多处起火,根本不是一两人能干出来的。东南确实有海盗,也确实曾混进京城来过,但从未放火烧过京城。这件事,不过是他们排除异己罢了。不只是我,还有北城指挥也被撤职,新上去的两个,皆是安王和齐家那边的人,他们果然是动手了。”
“死了……那么多人……”沈宜织惊诧莫名,“就为了——”两个五城兵马司的指挥职位?两个六品而已!
“五城兵马司管辖京城治安。”郁清和缓缓地道,“掌握了五城兵马司,必要之时,就等于掌控了整个内城。”而内城再里面,就是皇宫了。
“为了夺位,置百姓性命于不顾——”沈宜织忍不住想冷笑了,“这样的人要是坐了天下,那真不知要如何了!”踩踏事件啊,街上那么多人,他们竟然就放火,这怎么跟恐怖组织似的了。这样的人要是登了大位,平时不好说,真到了关键时候还会管老百姓死活吗?
郁清和也冷笑:“此等之人有才无德,断不可登位!”握了沈宜织的手,“好在皇上本也有安排,此次我离开五城兵马司,也正好看看人心。只是名义上我是引咎被责,且去了营里还有别的差使,皇上那里也有吩咐,这营里——我得拿得住,是以,怕是不能日日回来了。”
沈宜织不舍地也拉着他的手:“那我给你收拾东西,多久能回来一次?五日?十日?哎,军营在哪里?”
“城外三十里。”郁清和微微一笑,“别说五日十日,只怕——每月也只能回来一次。”
沈宜织不由得心疼:“那可要多带些东西?既是被责罚,怕也不好带得太多,吃的用的——好料子的中衣和袜子要多带些,这些东西不惹眼,穿着却舒服,且天冷,定要带些厚的……”她急着就要起身,“几时走?点心带几样总行吧?还有肉脯之类,酱菜也好,哪怕去了分给同僚,也算是个人情……”
郁清和放开手,看着她在屋里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地念叨。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转来转去的小妇人穿着白底桃红碎花的长褙子,头上插着金灿灿的簪子,衬着屋里紫檀木的家什,还有窗边的几盆金盏银台的水仙花吐着香气,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叫人觉得舒服之极,俨然是从前孟玉楼在的时候从未感觉到的。郁清和看了一会儿,就不由得又伸手把沈宜织搂进怀里:“这些让丫头们去收拾,我三日后就要去军营里了,你该好好陪陪我才是……”把人打横抱起来,走到里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