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贤良(207)
侯夫人听了丫鬟回禀,气了个倒仰。待要去责怪沈宜织,这礼单明明是平北侯删减的;待要不责怪,沈宜织明明是故意的,说是让平北侯添些,其实就是让他去减的。有气撒不出来,侯夫人这一怒就发到了郁清月身上,沉着脸把丫鬟递上来的茶一推:“连茶都不会泡,去,把朱姨娘叫来,你们也好生学着些。”
郁清月坐在屋里,顿时脸色一白。好在水进士已经去前头跟岳父和大舅兄们去喝酒了,并不曾见着。朱姨娘自打女儿出嫁后,越发的低调,只怕侯夫人想起自己来,此时听了侯夫人传唤,只得战战兢兢过来,进门便见女儿坐在那里,也不由得涨红了脸,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低头到侯夫人面前伺候。
沈宜织看了一眼郁清月紧握着茶杯的手,没说话。她已经打听过了,当初朱氏是平北侯府的丫鬟,并不是侯夫人安排她去伺候平北侯的,也就是说,八成她是自己爬床的。虽然跟侯夫人不对付,但也不代表她对主动爬床的丫鬟有什么好感,朱氏今天这日子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若不是看在郁清月心思还算纯正,又是不能自己选择父母的份上,她连郁清月也未必愿意帮忙的。不过侯夫人这做法也确实太明显了些,若不让这事传到平北侯耳朵里去,也白糟塌她这作派了。
午后,郁清月夫妇也就告辞了,平北侯从外书房进来,走到二门处,便见守门的婆子在跟个小厮说什么,一见他来,立刻住了嘴。平北侯眉头一皱,这些外门的小厮们有不少是管里头的婆子们认了干娘的,彼此也好有个照顾,虽说内外不许传递,但偶尔有了空闲说几句话也是免不了的。平北侯今日得了郁清眉有孕的消息心里高兴,本不想计较的,但看那婆子一脸心虚的模样,不由得怀疑起来:“府里的规矩,你们难道不知?当值之时竟敢还在这里说闲话!”
那婆子吓得连忙跪下道:“侯爷恕罪,奴婢只是替人传个话,叫外头买几钱钩藤柴胡进来,再不敢多说话的。”
平北侯心里更是怀疑,挥退了众人,只问那婆子:“要这些做什么?何况这些药材传出去还有专门采买的,如何要你私下里递消息?”
那婆子嗫嚅半日,终于说是朱氏要的:“……回了屋里就有些两胁疼痛,姨娘不敢叫夫人知道,才叫丫头出来跟奴婢说,悄悄地去买了来,煎了吃下也就是了。”钩藤柴胡都是解肝郁的,朱姨娘这明摆着是气到了,又不敢让侯夫人知道,是以只好自己找人了,“那丫头是奴婢的外甥女,奴婢却不过这面子,不合可怜她答应了,求侯爷恕罪。”
正室叫姨娘过来伺候立规矩那也是寻常事,只是当着出嫁姑奶奶的面儿,让生母立规矩,实在也太是打脸,虽然规矩上不能说不合,但人情上却未免失之刻薄了。幸而水进士是在外头,若是也在当面,岂不更加尴尬?平北侯不由得沉了脸,摆手打发了那婆子,叫不许走漏了消息,心里那一团喜气已然无存,想了想抬脚便往朱姨娘屋里走去。不想才走不多远,就见侯夫人屋里的丫鬟满面笑容迎过来,见了平北侯便道:“侯爷,夫人正在寻侯爷呢。”到底是正室,既然派人来请,平北侯也只得过去了。
进了正院,便见侯夫人满脸笑容,带着丫鬟在翻东西,见平北侯进来便笑道:“侯爷来得正好,眉儿有了身孕,妾身想着月儿那里也该着紧些才是,要不要也挑些补身的药材送过去?”
平北侯心里颇是不满,淡淡道:“既是夫人有这心思,方才何不就让月儿带了去?”
侯夫人的主题根本不在郁清月身上,只不过找个借口罢了,便笑道:“是妾身白日里欢喜得过了,竟忘了这事儿。”胡乱指了几样药材给平北侯看了,便敛了笑容,皱起眉来道,“唉,一说眉儿有了身孕,妾身这里就想起咱们府上了。世子到现在还没个儿子,实在是——让妾身有些担忧啊……”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说实在的,今日王家小公子来报了郁清眉的喜讯,平北侯心里在高兴之余,也想过自家儿子这事的。王家固然是至今没有孙子,郁家也是一样的没有。若是没有侯夫人今日叫朱姨娘立规矩这宗事儿,平北侯多半此时已经心有戚戚焉,要顺着侯夫人的话说下去了。
只可惜,侯夫人今日实在不该一时的沉不住气,把朱姨娘弄出来没脸。因着有了这件事,平北侯只觉得她的话假得很。请他过来,摆出的借口是替郁清月挑药材,可若当真这样关切庶女,为何白日里又把她生母叫出来立规矩?这么一想,平北侯就觉得侯夫人忽然提起郁清和,实在不是什么好意,倒像是幸灾乐祸呢,因此口气也不是很好:“是么?”
侯夫人自觉这个机会选得千准万准,也没在意平北侯的口气,只管续道:“前头玉楼那孩子——也怪我,当初只想着冲喜,竟没想到那孩子是个没有儿女缘的;如今世子自己挑了沈氏,进门倒是就传了喜讯,偏偏又只生了个丫头。世子今年都多大了,眼看着就是而立之年,这还没有个儿子,实在是不成啊。就是日后,他承了侯爷的爵位,这没有儿子也是大事啊!”
平北侯听得眉头直皱,侯夫人这样口口声声地说,倒好像认定了沈宜织就生不出儿子来似的:“那你说如何?”
侯夫人心里一喜,却仍蹙着眉道:“依妾身看,如今世子院子里那两个姨娘也不是能生养的,不如再添个人罢,若能生出儿子来,先放到沈氏膝下养着就是了。”
平北侯脸色不大好看:“放到沈氏名下?那不就是充做嫡子?将来若沈氏生了儿子,要如何办?”
侯夫人心里一紧,幸而早就想好了说辞,便笑道:“只是放在身边养着,并不是就记做了嫡子。侯爷不知,这民间都有说头儿,这膝下无子的,若是身边能养个男孩儿,不管是谁生的,就容易带了儿子来。”
平北侯心里也不由得微动。民间确实有这等说法,他也是知道的,虽说长子非嫡是乱家之源,可是若管教上严着些,庶长子也不能怎样。不过他虽有些意动,却没忘了这话题是侯夫人提起来的,仍旧沉着脸道:“话虽如此说,只是和儿并没有看中哪个。”
这会儿才算说到了核心问题,侯夫人笑道:“世子如今忙着差事,怕是也想不到,侯爷就替他挑一个也无妨的。咱们侯府里头也不是没有好丫头,若是侯爷觉得身份低微了配不上伺候世子,妾身到外头那清白人家里替世子挑一个,正正经经地纳回来就是了。”她说到这里才发觉平北侯脸色有异,不像从前她说到替郁清和挑人那么赞同,不由得住了嘴。
平北侯不是不希望郁清和有儿子,可是从前郁清和院子里姨娘通房有五六个之多,那也都是侯夫人“精心”挑出来的,结果怎样,可生了一个儿子没有?非但是没有儿子,反而五六年了才生出一个女儿来。尤其是韩姨娘明明有孕却没能保住,不能不让平北侯对孟玉楼大失所望。反之,沈宜织来了之后,虽然打发了几个通房姨娘,嘉禧居里却安静了好些,加上她迅速有孕,虽然最后也生了个女儿,但比起孟玉楼嫁进门五六年才生一个,实在效率已经高很多了。且管家理事也做得不错,由此可见,沈宜织实在是比孟玉楼强得多。再说沈宜织嫁进来统共也才不到两年,且不是没有别的姨娘,这时候就要往房里再塞新人——实在是有些不大成体统。因此平北侯思来想去,还是道:“这件事,还是让和儿与沈氏自己拿主意罢。”
侯夫人大觉不甘心。如今她在平北侯心目中地位可谓一落千丈,说句话都要小心些,今日是郁清眉有孕,才正好让她提起往郁清和院子里塞人,若是今日不成,谁知道还要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说,难道要等郁清眉生下孩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