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贤良(198)
冷氏气得发抖:“那是我的丫头!便是有什么错,也是我来教训,还轮不着你!”
“嫂子别在这里大喊大叫的,当心吓着了姐儿。”沈宜织搂着郁柔淡淡道,“且嫂子这话又说错了,这事儿若传出去是坏了侯府的名声,外人可不会只说二房;若我没记错,二房的丫头小子们的月钱都是公中出的,人自然也是侯府的,我是侯府的主子,怎就教训不得她?”
冷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春杏是公中买来的,只是分到二房久了,连身契都已经在她手里,说起来应该算是她的丫鬟。但只要二房在京里,屋子里下人的月钱就全部是公中所出,如果她硬要说春杏只是她一个人的丫鬟,那就该自己给春杏发月钱才是;可若说这月钱该拿,也就是说春杏还是公中的丫鬟,那沈宜织自然是能教训她的。
屋子外头已经传来打耳光的声音,还有春杏声嘶力竭的哭喊。冷氏气得拿手指着沈宜织:“弟妹,便说她是公中的,如今也是在我院子里,有什么不是你告诉我,我自然会教训,几时轮得到你做弟妹的来越俎代庖了?”
“嫂子会教训她?”沈宜织讥讽地一笑,“若没有嫂子方才的话,我瞧着这丫头还没那么大胆敢教训起柔姐儿来。姐儿该怎样不该怎样,轮得到她说话?嫂子若觉得我教训得不是——宝兰,把那丫头送到夫人眼前去,请夫人处置罢。”
冷氏心里咯噔一跳,想起大年夜晚上她和张氏婆媳两个想着趁机夺侯夫人管家权的事儿,顿时虚了道:“这点儿小事,何必去惊动大伯母。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确实该教训。只是她这会儿也该长点记性了,弟妹看我面子上,就饶她一遭儿罢。”
沈宜织没搭理她,低头向郁柔道:“你是咱们府里嫡枝大房的嫡长女,哪个奴才再在背后说你什么,就叫兰草掌她的嘴!好好的姐儿,轮得到奴才们来嚼说不成?”
冷氏在旁边听得脸颊上肌肉都要抽搐起来。沈宜织这一口一个奴才的,听起来不光是说春杏,似乎还影射着她呢。原想着沈宜织生了个女儿底气自然不足,万没料到竟比从前还长了脾气。
沈宜织看郁柔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兰草倒是露了领悟的表情,觉得今天把冷氏的脸面也踩得差不多了,想必能安生几天,这才抬头笑了笑:“既然大嫂替她求情,今儿就饶她这一遭。宝兰,叫不必打了,送回大嫂院子里去罢。”其实二十记耳光这会儿也早该打完了,白给冷氏一个虚人情罢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平北侯府世子嫡次女的满月宴摆得不小,可是有趣的是,请人的帖子都是世子的,而不是平北侯的。颇有些人嬉笑着问平北侯,平北侯倒是平和地一笑,给了一个众人都没料到的回答:“我年纪也大了,早晚这侯府都是他的,如今也该叫他学着自己做些事。既是他的闺女,自然用他的帖子。”
这话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说平北侯已经有意后退,让郁清和代表侯府出来走动,甚至可能要把爵位也给他了。说起来平北侯也是知天命的人了,让爵也不算早,但京城里谁不知道前几年平北侯府对于立谁做世子还犹豫不定呢,如今这才几年就已经尘埃落定,实在是够快的。
侯夫人坐在席上,虽然是满面堆笑跟客人寒喧,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只要听见一个侯字或世字,就怀疑有人在讲郁清和要承爵的事儿,心里就跟针扎似的。如今她真是后悔莫及了,当初说了洗三不大办,瞧着郁清和和沈宜织乖乖应了,心里还欢喜,觉得这生了一个女儿,总算将两人的气焰压下去了,因此就想着再接再厉,索性满月也不大办了,叫外头人都知道,侯府实在不待见这个孙女,更不满意沈宜织。可谁知道,这夫妻两个不声不响的,竟然就拿了郁清和的世子帖子到外头请人去了,以至于有人问到平北侯面前时,平北侯为了侯府的名声,竟然拿出了这么一套说辞,等于承认了郁清和这个世子之位是固若金汤。更可恨的是,平北侯回头就对她发了怒,这一下新账老账一起算,从前的情面也讲不得了,平北侯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既然日后是世子出面走动,这个家当然也该由世子夫人来当,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专心给两个女儿置办嫁妆,等着送她们出嫁了,就好好享清福罢。
是了,这里头还有女儿的亲事,尤其是郁清月那个庶出的丫头的亲事!一想起这个,侯夫人也恨得牙疼。再过两个月国丧就满了,新帝便要选秀。他做太子的时候东宫里人也不多,如今做了皇帝,后宫里更是空着无数的名额,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去,自然早早就开始谋划。侯夫人也托人去问了个名额,想把郁清月送去参选。
这皇帝选秀,并不真是像外头说的那样,全是看秀女的容貌才华,其实根本不是的,选秀这件事儿,秀女们的家世有相当的作用,因为皇帝的后宫从来不仅仅是后宫,它跟前朝是联系在一起的,同样是一种权势的瓜葛和平衡。似平北侯这样的勋贵人家,郁清月虽是庶女也有资格参选,而且皇帝为了给平北侯面子,多半都是会选上的。虽说郁清月算不得出色的,将来在宫里也难出头,可是只要她老老实实的,皇帝看在平北侯府的份上也会给她个位份。如此一来,她的儿子女儿就多了个做宫妃的姊妹,可不就成了皇亲国戚?这名头,有时候还是颇有点用处的。自然,郁清月在宫里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就不在侯夫人考虑范围之内了。
结果这事儿没成。侯夫人小心编排了花锦一样的一篇说话,还没等都倒出来呢,就被平北侯直接否了:“我已替月儿看好了一门亲事,出了国丧就下定。”倒把侯夫人惊了一下,问了才知道,是今年春闱的新进士,姓水,中的名次也不高,二甲末几名;家在山东,薄有几亩田土,温饱倒也不愁;家中父母俱在,父亲也是个举人,如今也坐着馆,只有一个妹妹是嫁了的。这新进士年纪已在二十开外,因立志要先考中了再成家,因此亲事一直未定,如今听侯府要许女儿,颇有些诚惶诚恐,亲自见了平北侯,言道家中清贫,只怕委屈了侯府小姐,不敢高攀云云。
他越是这般说,平北侯倒越觉得是个有骨气的。本来榜下捉婿这种事每回春闱都有不少勋贵人家干过,差不多的新进士都是欣然笑纳,还有几个家里本有亲事却为富贵前程弃了糟糠未婚妻的,水进士却敢亲自上门拒亲,实在少见,可见是家教出众,这样的人家,郁清月嫁过去只要守规矩,不会吃亏。因此平北侯倒更加上心,叫郁清和出面,真心实意地与水进士解释了一番结亲的诚意,竟把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如今水进士已然写信回家禀告父母,要请媒人来上门提亲的。
这个时候侯夫人跳出来说要把郁清月送去参选,平北侯如何愿意听?郁清月是个庶出,模样虽也算得上秀丽,可要说出众也不敢说,这样子进了宫,新帝看在平北侯府的面子上倒是能留下,可那能过什么日子?侯夫人平日里一副好嫡母的模样,说到头还是并不心疼庶女。再加上朵姐儿办满月这事儿,两件事往一起一凑,平北侯就下定决心,不能再让侯夫人蹦达了。当初林家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是这些年来,侯夫人做了那么多事儿他都睁一眼闭一眼,也足够回报了。
沈宜织领着郁柔出来,身后奶娘抱着朵姐儿,一家三口儿都穿着桃红衣裳。沈宜织是桃红洒金长褙子,下头月白色八幅裙,头上挽着堕马髻,插一枝翡翠簪子,那翡翠是一块冰种飘绿,无色透明的地方雕刻成桅子花,绿色的条带雕成枝叶,乍一看真是栩栩如生,仿佛能掐出水来。衬着沈宜织红润的好气色,真是人也如花。郁柔则是一件桃红织银线如意暗纹的小袄儿,下头豆绿色小裤子,裤脚上绣着蝴蝶,脚上杏色的小鞋子绣着迎春花,肉肉的小脸儿苹果一般,头发扎了两个小包包,上头缠些珊瑚珠子,俏皮可爱。朵姐儿则是一身的桃红袄儿裤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看,也不怕人,甚至还咧咧小嘴笑一下,流出一滴口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