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贤良(179)
孟玉亭和张芊自然无异议,三人便去了荷花池边的小亭上坐下,婢女送了茶水点心上来,三人便吃茶说话,说的也无非是些衣裳首饰或琴棋书画之类的闺中之语。一阵凉风吹来,带了一股桂花香气,孟玉亭不由得抬头看了看:“虽是早桂,却开得这样香。”
郁清月笑道:“这树有几十年了,每年开花都是极香的,此时是离得远,若近些更香呢,打树下站一会儿,都不用薰衣裳了。”
孟玉亭不由得脸上就露出羡慕的神色来。今日厅中女眷们看她的眼光,她也不是没有觉察出其中的古怪来,可是看看侯府的富贵,再想想在家中寄叔婶篱下的辛苦,这些眼光也就不是不能忍受的了。毕竟若离了这里,谁知道叔叔婶婶会不会将自己仍旧送出去为妾呢,那时若嫁个白发老翁,或是纨绔子弟,又何如今日就想办法留在平北侯府。
张芊却是一直低着头。平北侯府的富贵气派让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姑姑接她来是为了什么她也不太清楚,之前姑姑不是一直都说要给她备份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的么?或许,今日来也是为了带她出来让夫人们认识一下,好替她找门亲事?
三人各怀心思地坐了片刻,便见冷氏从屋里出来,笑盈盈地走过来笑道:“你们好生悠闲,看得我都羡慕了。”
郁清月忙起身道:“大嫂忙碌半日了,且坐坐喝杯茶。”
冷氏也不推却,直接坐了下来笑道:“还真是累着了,世子就是世子,虽说如今还在国丧内不好大办,也是这般热闹。”觑了张芊一眼,却笑向孟玉亭道,“孟姑娘今日这钗子好生新鲜,做工也这般精致,怕是新出的样式罢?”
张芊不由得也向孟玉亭头上看了一眼,那枝垂花海棠钗是累金丝而成,上头镶着小颗的红宝石,虽说不上昂贵,却是手艺精巧,映着阳光更是灿烂夺目。这样好东西,张芊从未见过,今日自己头上戴的还是张氏的一枝白玉梅花钗,虽也是玉质温润,样式却是多年前的,不免有几分老气。
冷氏见引起了张芊的注意,更加赞美起孟玉亭的衣饰,又像是无心般提起:“到底是伯母那里好东西多,前些天见韩姨娘戴了一朵珠花,那珠子大的有指肚大小,光泽温润,真是好东西,只怕是世子赏的罢?”
张芊低头只管看着茶杯,孟玉亭心里却不舒服起来,淡淡道:“世子自然是有好东西的。”
冷氏笑道:“也是我们二弟妹人宽厚,韩姨娘香姨娘她们日子过得也舒服。”说着,眼睛只是悄悄去看张芊的神色。
郁清月轻咳了一声,微微红了脸:“嫂子怎么跟我们说这些。”什么正室姨娘之间的事,哪是未出阁的姑娘听的。
冷氏忙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张嘴,竟一时忘形了。”唉声叹气地起身,“偷闲这片刻,又得去忙了,今日来的高门女眷们太多,可要忙上一日呢。”一边说一边走出亭子,才走远些便迫不及待低声问身边的丫鬟,“瞧表姑娘是什么神色?”
丫鬟嗫嚅道:“表姑娘——也不曾有什么神色……”
冷氏眉头一皱,随即放了开来:“才来一日,想是还不知道侯府的好处。不必着急,再多几日,我就不信她不动心!记着,表姑娘那里的东西一应都要最好的,过惯了这里的富贵日子,我不信她还能回去过穷日子!”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场赏花宴才到正午,沈宜织已经觉得累了。其实她孕期还没出三个月,按这里医生的叮嘱,该是减少活动卧床静养才好。冷氏一眼瞥见她面上微有倦色,便殷勤地道:“二弟妹可是累了?原本有身孕是该好生歇着才是。”
侯夫人心中不悦,强压着一口闷气勉强挤出点笑容:“累了便去歇息罢。院子里那些事,若忙不过来便叫丫鬟们去做——大丫鬟们是做什么的?没得主子忙得歇不下,丫鬟们坐着无事可做的。世子身边那个丫鬟,听说伤也好了,有事只管吩咐她去做就是,好歹也跟了世子这些年,替你分担些也是好的。”
这是又扯出红绢来给她添堵了。沈宜织脸上保持着笑容只管点头:“是。”至于要不要真交给红绢,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冷氏掩着嘴笑道:“我这位大伯母啊,自打弟妹有了身孕,真是捧在手上都怕化了。说起来,弟妹也太操心了些,依我说,姨娘们是做什么用的?二弟就让他们伺候去,也好替弟妹分分忧。”
在座的女眷们都听说过沈宜织是郁清和自己去向太后求来的妻子,这京城里就没有不羡慕的,自然也少不了有人看不上她的出身心生嫉妒,此时听了冷氏的话便笑道:“是啊,子嗣要紧,这时候可不能由着自己个的性子来了。”说着便掩了嘴笑,神色暧昧。
沈宜织稍稍愣了一下,才明白这位不光是说她嫉妒,还在指责她贪房中之欢呢。这时候的女人,就是做姨娘通房的也不敢接这“贪欢”的罪名,这可是“淫”啊!
刘夫人反应更快些,当即就沉了脸:“可不是子嗣要紧,织儿进门这几个月总算传了好消息,不知道几时能有林少奶奶的好消息呢?”
说话那位夫家姓林,也是伯爵府上,只是如今已经有些没落了。林少奶奶嫁进门两年了,肚子尚未有动静,幸而她不是长媳,否则只怕早被夫家催急了。饶是如此,被刘夫人这么一说,脸也陡然涨得通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之极。原想着言语上刺一刺沈宜织,怎么就忘记了还有位心直口快的刘夫人在?这“淫”的名声固然是不好听,可是“无子”同样是七出之条,而且淫不淫的外人不知道,这无子却是看得见的。
这边唇枪舌剑,侯夫人倒觉得找到了机会,便矜持地笑了一笑道:“这一胎若是个儿子,便是世子的嫡长子,非同小可。清和媳妇素来是个贤惠的,自是以子嗣为重,断不会做那等嫉妒之事。”
孙氏是得了她叮嘱的,便接口道:“要说二嫂院子里人是也少了些,韩姨娘身子又不好,也不能替二嫂分忧,母亲自是该多替二嫂操心些才是。”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矛盾。侯夫人往她院子里塞人,给她添了多少堵,如今她却要帮着侯夫人往沈宜织那里塞人,若说没有点同病相怜之感,那也未免太昧良心;可是从另一方面说,眼看着沈宜织进门之后连着打发了几个通房姨娘,纵然是有孕时都还拢得住夫君,她又不无嫉妒之意,因此帮着侯夫人往里头塞人,心里又有一丝痛快。
侯夫人得了这个话头,便微微一笑:“你这孩子倒是实心,说得也是,世子屋里原本还有几个人,最近连着打发了好几个,的确是少了些,这事儿说起来本该是你嫂子自己操办,只是她如今有了身孕,也不好太费心了——也罢,少不得我用些心思罢了。”
沈宜织听她并没有立刻提起把孟玉亭给郁清和的话,料想是各家女眷们都坐在这里,又有个古板的尚书夫人,若是直接把外甥女塞过来不免也太丢脸了,不由得肚里暗笑了一下——真是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只是这人要是太贪心了,没准到最后是啥也落不着呢。
刘夫人窝了一肚子火气,只是这正室有孕,在房里安排人也算是正常的,若当面反驳只怕让沈宜织落个“嫉妒”的罪名,便笑吟吟转头向尚书夫人道:“我这亲家夫人素来是个宽厚的,这些事都不让儿媳操心,自然教出的女儿也是识大体的,将来夫人倒不必担忧了呢。”
尚书夫人板着脸道:“敝家有家训,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是祖上订下的规矩,断不可废的。”
侯夫人一张脸皮只觉火辣辣的,一心只想着当着众人把话说下,以后提了孟玉亭,沈宜织也好刘夫人也好,都不能推拒,却就忘记了还有个尚书夫人在,这一番话倒好似是在指责平北侯府没有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