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贤良(117)
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沈宜织只能拉住她的手:“少夫人还是留些力气,不要哭了,反而耗了力气。”
孟玉楼呜呜地哭着,拉着沈宜织的手不放。产婆们都急了:“奶奶快别哭了,快些用力啊,不然孩子会憋死的——”孩子若是憋死在肚子里,产妇也没得活。
“到底怎样了?”门口又传来声音,沈宜织一瞧,原来是怡兰,站在那里趾高气扬的,“夫人说了,这可是世子头一个孩子,若是有什么损伤,你们一个个都小心脑袋!”
沈宜织心里一紧,这意思就是在暗示产婆们保孩子放弃大人吗?果然产婆们脸上都露出了犹豫为难的神色,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哭丧着脸道:“奶奶产道难开,胎儿又大,小的们实在是——”
兰草到了这时候已然全没了主意,拉着沈宜织哭道:“求求姑娘救救奶奶罢!”她也听出来怡兰的意思了,可是做为一个丫鬟,她却没胆子也更没资格说放弃孩子先保孟玉楼。
沈宜织也有些束手无策了。一来她不是妇产科医生,二来这种胎儿过大的难产本来就不好办,三来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可不是侯府的人,到时候无论是孩子死还是大人死,罪名都会扣到她头上。
兰草扑通就跪了下来:“求姑娘发发慈悲,奴婢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沈宜织无奈地道:“我自己都没有生育过,如何懂接生的事……再者世子不在,我一个外人如何能做主?派人去找世子了么?”
红绢喘着气道:“早已派出去了!”话犹未了,听见外头一片乱,侯夫人大声喊道:“产房不吉,不能进去啊!”帘子一掀,却是郁清和冲了进来。
他这一进来,兰草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样扑到他面前,红绢却惊呼起来:“爷,这是血房!进来不吉利的!”
郁清和在一片混乱中大声吼道:“怎样了!”把所有人的动静都压了下去。一个产婆颤声道:“奶奶产道不开,胎儿的头卡在里头出不来……”
郁清和走到床边握住了孟玉楼的手,一转眼却看见了沈宜织,先是一怔,随即急声问道:“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兰草泣道:“夫人要保孩子——爷,千万求求奶奶!”
孟玉楼已然昏了过去,又是一通忙乱。沈宜织叹了口气,低声向郁清和道:“只有一个办法,可我也不知成不成——拿剪刀剪开产道,把孩子弄出来。”
兰草的脸上刹时连点血色也没了:“那怎么成!”
沈宜织没说话,心里却想我还没有说剖宫呢,只是说了个侧切而已。却有一个产婆大着胆子道:“小人当初跟着学接生的时候,确实有师傅这样做过,只是师傅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而且小人也没有做过。”
郁清和希望地看着沈宜织:“你能吗?”心里却也明白,沈宜织一个商户人家出身的庶女,懂些药理已然出人意料了,且自己都不曾生育过,怎能指望她比经验丰富的产婆还高明呢?但是却仍旧抱着一丝希望。
沈宜织张了张嘴,想说她不能,但看着郁清和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最后变了样:“我可以试试,但不能保证……世子爷得知道,即使能剪开了,也未必就能成。”
“不,不!”兰草惊恐万分,“爷!给奶奶请御医,请御医吧!给宫里皇上和娘娘们看病的太医,一定行的!夫人推脱着不给奶奶请御医,爷,给奶奶请御医吧!”
产婆嗫嚅着道:“怕是,怕是来不及了……而且,而且就是请了御医来,也没法给奶奶接生啊……”男女有别,太医院里的御医都是男的,哪能进来给妇人接生呢?就是在宫里,接生也还是靠产婆与医女啊。
郁清和闭了闭眼:“宜织,你试试吧,即便不成,我也不怪你。”
沈宜织叹了口气,对红绢道:“立刻去找剪子和针线,用开水煮,若来不及就用火烤,快些拿过来。有针灸的银针也拿来,再去备上止血和补血的汤药各一份。要快!”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沈宜织走出侯府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宝兰在外头等着,一见沈宜织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小心地问道,“奶奶——少夫人怎么样了?莫非是侯府里埋怨姑娘了?”
沈宜织疲惫地摇了摇头:“少夫人过世了。”她把孩子接生了下来,但刚要缝合伤口,孟玉楼就血崩了。在这个没有输血条件的年代,她止不住孟玉楼的流血,就等于救不了她的命。
宝兰怔了一下。她并不喜欢孟玉楼,但毕竟是熟识的人,乍然听见就死了,仍是不由得有些难受:“那,孩子——”
“是个女儿。”沈宜织想一下那个孩子,得有八斤重了!在这种年代八斤重的孩子简直是个灾难。别说孟玉楼身型纤细缺少锻炼,就是那种田的农妇都未必生得下这么大的孩子来。
“孩子实在太大了。”沈宜织有些难过,“孩子生下来,少夫人血崩了。”
宝兰倒抽了口气。知道一个人死了是一回事,知道她是怎么血淋淋地死去的是另外一回事。沈宜织靠着她刚站了一会儿,正想走就听见后头脚步声,一回头见郁清和脸色铁青地出来,看见沈宜织还站在这里,轻轻吁了口气走过来:“我叫小三赶车送你回去。”
沈宜织看了他一会,低下头轻声说:“你要节哀。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救她。”就算再没有什么感情,也是做了五六年夫妻的,眼睁睁看着妻子在自己眼前死去,这种感觉……
郁清和闭了闭眼睛,哑声说:“这怎么能怪你——”刚才一说孟玉楼死了,侯夫人就叫喊了起来,直说是沈宜织害了她,连兰草都狠狠地盯着沈宜织,所以郁清和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叫人先把沈宜织送了出来,自己简直地处理了一下才出来找她。
小三赶着马车过来,远远看见两人站在一起,不敢过来。正想着再绕一圈儿,沈宜织已经看见了,招手叫他把车赶过来,然后对郁清和道:“我有话跟世子爷说,你也上来一下罢。”
郁清和一言不发地跟着上了车,沈宜织略略思索了片刻,才道:“世子爷该查一查,少夫人最后这几个月究竟是怎么进补的。”
郁清和眼睛微微一眯:“你是说还是有人算计了?”
“是。”沈宜织有些黯然,“我算了有人会在药里弄鬼,算了有人会弄些相克或不利于孕妇的食物,甚至算了有人会故意的激怒少夫人让她心浮气躁,可就是没想到,她进补得太厉害,以至于胎儿居然这么大!而且到了后期肚子沉重,天气也冷,肯定又减少了活动,所以这个孩子是肯定生不下来的,搞得不好,甚至就是一尸两命。”
郁清和紧紧握住了拳头,低声说:“这些日子,全是冷氏跟她在一起。我瞧着她跟冷氏说话倒也开心,又有红绢盯着小厨房的饮食药物,也就——只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这不能怪你。”沈宜织把他的拳头拉过来,用力*,掌心里已经出现了几个指甲掐入肉中的血印。郁清和手掌中有薄茧,男人的指甲又留得不长,掐成这样子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恐怕少夫人自己,并没有把我之前说的话都放在心上。只想着补身子,却不知道补得太过就是——”就是害了自己的命。
“其实生个女儿也是好事。”沈宜织低声说,拿手绢把渗出来的血拭去,“你顾不上内宅,生个女儿不会被人算计,强于生了男孩儿再被人害了。”
郁清和僵硬地坐着,忽然反手握住了沈宜织的手,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掌心里,无声地流下泪来。
郁清和从车上下来时眼睛通红,神色却冷静漠然。宝兰小心地向他行了个礼,才敢爬上马车,进去就见沈宜织默然坐着,头发衣裳一丝不乱,心里松了口气,小声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