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贤良(12)
“三奶奶送来的那个,自然是好的,不过,不过妾总觉得那是犯官之后,身份上总是太低了些,只怕——”
“身份低,才好把握,免得将来心太大了反而不好。”韩太太冷冷地看了王苹一眼,“这三个,你可跟她们说明白了?既去了就要知道自己的本分,若是想着一朝攀上了高枝就忘了主子,那是断断容不得的。若是有人想着越了四姑娘去攀平北侯府这棵大树……哼!”
王苹赶紧低头:“太太明鉴,妾是万万不敢的。七少爷的一生下来就抱在您膝下养,将来的前程全都靠着您呢。这三个丫头都是庶出的,除了宜织没了娘之外,其余两个的生母都在家里,谅她们不敢闹什么花样。宜织那孩子虽没了娘,但素来性情软弱,哪里翻得出四姑娘的手心呢。”
韩太太看了她一会,收回目光:“守着你的本分,小七我自然会替他谋个前程。给这几个丫头好生调理几日,就送到侯府的别庄去见四姑娘。若是成了事,我少不得在老爷面前说你几句好话。”
第十四章
天色方亮,两辆马车已经离开韩府外院,辘辘驶去。
沈宜织靠在马车厢壁上,怔怔地看着那在晨风中微微飘的绣花车帘。昨天晚上,她终于知道这趟京城之行究竟目的何在了。
韩知府——哦,现在应该称为韩少卿了——虽然在官场上厮混了多年,却始终在外任上打转,不能得到留任京城的官职。外官虽然能捞钱,但京官却更易高升。韩知府做了十几年外任,钱捞够了,就想着升官了。
朝廷的官职是有数的,何况每三年还有新进士参加进来,又有各勋贵人家的子弟也想做官,真是僧多粥少不够分啊。韩知府想再进一步,凭自己的能力做不到,就想到了——走后门。
韩知府走的这后门确实够硬,乃是京城老牌勋贵之家,平北侯府。
平北侯府,姓郁,乃是当年靠着西北边关军功起家的,因抗击鞑靼人功勋卓著,得以封侯,至今已经四代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许多公侯人家的爵位也不过传五代,之后就会由国家收回,可是平北侯府这个爵位,却是世袭罔替,所以尤为珍贵。平北侯府在京城中的地位,亦可想而知。
韩知府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一个美貌庶女,四姑娘韩青莲送进了平北侯府,给侯府长子郁清和做了贵妾。
平北侯府数代勋爵,家风颇严,家中子弟纳妾也是有个标准的,并不许胡乱什么人也往房里拉。一来色字头上一把刀,沉溺女色既耽误了干正事,又会淘空身子;二来妾多了,庶子女也就多,麻烦自然也就相对多起来。平北侯府是不允许什么嫡庶相争祸起萧墙的,因此儿子们若非关子嗣问题,一般房里除了妻子之外不许多过两人。
不过这规矩到了郁大少爷这里,就不好使了。无它,郁大少爷是个病秧子,结婚六年至今没能生出儿子来。别说儿子,连个屁都没有!
郁大少爷是嫡长子,将来是要承爵的,如今二十五了还没个儿女,平北侯自然着急,于是左一个妾,右一个通房丫头,乱糟糟塞了一屋子。韩知府也正是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去的。因他是从四品的官员,所以女儿是正经抬进门有文书的贵妾,与那些买来的婢女戏子之类不可同日而语。
要说韩姨娘还算是有福气的,进府一年,竟然真的怀上了,一时在府中风头无两。可惜好景不长,这胎怀到三个月上,一天晚上韩姨娘饭后出去消食,被一只野猫扑在身上,硬生生把这胎扑得流了产。流产也还罢了,关键是韩姨娘小月子没坐好,反而落了病,在府里躺了两个月,最后被送出侯府,到城郊的庄子上养病去了。
这个消息对于韩家简直是晴天霹雳!韩知府刚因着平北侯府的缘故得了京城里的职位,一转眼的时间,女儿居然被迁出侯府了!
韩太太从前不待见这个庶女,这时候却急忙巴巴地赶去庄子上看,发现韩姨娘身子果然不好,且病后容颜憔悴,眼见着一时是难以再复宠了。这岂不糟糕了么?若是这条联结平北侯府的裙带一旦断了,再想接上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指望韩姨娘再战江湖,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因为前来诊脉的大夫已经说了,韩姨娘小产伤了身子,至少三年之内都不太可能再怀上。
三年!三年的时间养出来的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三年的时间郁大少爷房里还不知要进进出出多少美貌姨娘或者通房,哪里还有韩姨娘的位置呢?
“二姐姐在想什么呢?”沈宜红转着眼珠,一直打量着这个素有木头之称的姐姐。
韩太太今儿总共送了四个人去平北侯府的别庄。表面上,这四个人是去陪伴韩姨娘的,实际上,是让韩姨娘从她们四个当中挑几个能帮忙的。过段时间侯府会接她回去,她需要有个人在房里帮她固宠。
简单地说,沈宜织四个人的任务就是爬上郁大少爷的床,帮助韩姨娘把大少爷拴在她的房里!当然,如果能生出个儿子就更好,韩姨娘马上可以抱养到自己名下。
自然了,平北侯府即使是姨娘和通房丫鬟也不是随便就能当上的,所以沈宜织、沈宜红和玉婷打的幌子是韩姨娘的表妹,远道而来去探望表姐的;而另一位叫做秋晴的姑娘,则是韩家送去伺候韩姨娘的丫鬟。至于最后谁能进入平北侯府,就要看她们谁的本事大了。
沈宜红昨天一夜都没怎么睡好。虽然年纪最小,但她对自己素来还是极有自信的。虽然沈宜织比她美貌,但白姨娘早就告诉过她,要讨男人欢心,并不是只有美貌就行。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一个木头美人,或者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会看中那张脸,但过不了多久就会腻的。
早在沈家,白姨娘就用一根金簪撬开了王三太太贴身丫鬟的嘴,提前知道了这趟京城之行的目的。平北侯府!那是什么地方?就是侯府里得用些的丫鬟都是锦衣玉食的,否则韩家怎会做了知府还把女儿送去做妾?
王三太太在沈家逗留的那几天,白姨娘已经绞尽脑汁,为女儿出了无数的主意。毕竟女儿不过是个庶出,沈家这样人家,虽然有钱却只是个商人,商人的庶女,将来就是再花心思也找不到什么太好的亲事,更何况王氏恨这几个姨娘入骨,又怎肯费心为庶女去找婆家?
可若是女儿能进平北侯府——锦衣玉食不必说,倘若能得宠抬成姨娘,将来再生个一男半女——白姨娘几乎已经能看见那数年之后的好日子了,就是她这个生母,将来在沈家地位也不一般!最要紧是郁大少爷至今尚无子息,万一女儿有福生个儿子……
白姨娘眉飞色舞地为女儿描述了未来的锦绣前程,最后指点她:“沈宜织那丫头是根木头,空长了一张好脸,没什么用处。你此去京城,只怕少不了要争这机会的人,若觉得一人力不从心,就拉上那丫头!我的儿,你生得这般好眉好貌,又聪明伶俐,哪里是嫁进那穷家破户去受苦的人呢!”
白姨娘当时说得信心百倍,沈宜红现在却觉得心里很不踏实。若不是白姨娘让她带着短笛,当场为韩太太吹奏了一曲,说不定她现在已经被剔下来了!沈宜织生得美貌也就罢了,那玉婷容貌其实不如自己,可是韩太太却偏偏说她有福相,竟然也挑上了。不过让沈宜红最忌惮的,却是后面那辆马车里,跟王玉婷一起的那个丫鬟秋晴。
第十五章
沈宜织从沉思中醒过来,看了一眼沈宜红:“妹妹方才说什么?我有些困了,竟没听真。”
昨天晚上,她也没睡好,不过原因跟沈宜红却截然相反——她是在想,怎么样才能不被挑中进平北侯府。
原本沈宜织挺遗憾的,要是当时韩太太也考考她刺绣功夫,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但转念一想,韩家是让她去当姨娘爬主子的床,又不是让她去做绣娘,女红好不好都不足以左右这结果。不过韩太太称赞王玉婷的那句话,倒让她找到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