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男装大佬+番外(84)
“陆相在——甚好。”宋侍郎看程平,听说他是周望川的弟子,又颇得陆允明器重,此时听他满口对陆氏的溢美之词……宋侍郎对这个年轻人是真有点看不清了。
在馆驿等候召见的时候,程平也没闲着,去拜望孟员外郎等故交,她没想到的是,有一个故交会找上门来——周通竟然在长安!
程平大喜过望,把着他的胳膊,“我听说你去剑南道游历了……”
周通摇摇头,苦笑道,“为兄这回真的是怀才不遇啊。”
程平也陪他犯愁。
可惜没个达官贵人可以代为引荐,陆相……本来程平以为他是看重周通,但上次他把信丢给自己,程平又有点不确定起来,怎么有一种他是因为自己才对周通“爱屋及乌”多关注一下的错觉呢?
程平抖抖肩,赶进把这念头赶出脑子。梅林的胡子!这想法真是脸比盆还大!
两人还没愁出个头绪来,正月十八,程平进宫面圣。
这是程平第一次单独面圣,说不紧张是假的,但要说诚惶诚恐倒也不至于,大约是因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从根子上就缺些对皇权的敬畏。
皇帝穿着家常袍子,用玉簪挽着发,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与那些风流俊秀的世家公子看起来并无二致。
程平行礼。
“免了,坐。”皇帝笑道。
程平端正跪坐在榻上。
皇帝打量程平,“江南水土养人,悦安越发超逸了。”
被皇帝称字,第一句就是夸……程平只觉得后背一凉,面上却腼腆一笑:“圣人说笑了。”
敢跟上官硬顶,官司打到刑部,修个河堤,诗集子传到长安,这样的小子,说他腼腆羞怯,鬼都不信!
皇帝拿起案上的诗集,看程平一眼,笑道:“悦安序写得好,堤修得更好,到底没堕了朕门生的名头。”
程平正经着脸拍马屁表决心:“天子门生之名,臣珍之重之,不敢一日或忘。”
皇帝笑起来,这个小子真是太招人喜欢,难得肚子里有真货,人又有趣,不似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
皇帝细致地问了江南水患的情况,又就前面程平呈送给陆允明的《水患救荒议》中的一些问题询问她。
程平认真地解答,“水患大约分三段,第一段曰初荒,犹如扁鹊所言的‘疾在腠理’,此时除筑堤防汛以外,当广官粜、通商旅、裒库积、核户资、缓征科……第二段曰中荒,犹如“疾在肌肤”,此时当……”1
水患的事说了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打住,皇帝端起茶盏喝口茶道,“让你去汴州做别驾,也与治水有关。”
程平心道,正题来了。
“汴渠正在运河中段,南北能否顺利贯通,此段至关重要。昔年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反、控汴渠以自给的事,你当知道。”皇帝看程平。
“是。”
“如今汴州宣武军节度使刘椿乃先帝时的老臣了,为人温厚,对朝廷也忠顺得很。对他,朕是很放心的。”
程平恭敬地听着,心里估摸下面该转折了。
果然——“只是他到底老迈,宣武军中又复杂,谢刺史固然是好的,但管着一府民生,怕是顾不过来,正好汴州别驾致仕,你去帮朕看着点吧。”
所以,我不是去当地方官的,而是去做监视的……我就说馅饼太香太大,后面保不齐有雷!程平胆小怕死,对这份工作在心里很是抵触,但皇帝已经下令,也只能接着。
看程平凝重的神色,皇帝笑道:“别想太多,不过是让你多看一眼。你到汴州该怎样就怎样,陆相疏通汴渠时,顺便给他打个下手。”
程平施礼:“是。”
心里有点忐忑地进宫,心里更加忐忑地从宫里出来,程平在心里串一串自己知道的关于汴州的事,又想,这回不能带阿姨去,得提前把她安置好。
安置在哪?别的地方,程平不放心,如果能安置在同年治下是最好的。同年……那就是杨华所在的河西县了——杨华和周通是程平最信得过的朋友。
周通也不辜负程平的信任,主动承担送姜氏去河西的任务。
这一趟路途不近,不是一个“谢”字能表达的,程平虚搂周通肩膀,“好兄弟!”
周通笑道:“别蝎蝎螫螫的,我正好也要去关内道看看能不能谋个差使。”
程平又托他帮着购置宅田,“你看着好便好。”
周通也不客套,点点头,到底关心程平:“你在汴州果真这么危险吗?”
程平轻叹一口气:“但愿是我多虑了。”
听说程平要把自己送走,姜氏不哭不闹,只默默收拾东西。
程平用水灾打掩护:“我可不敢让您再跟我在有河的地方待着了。”
姜氏却并不好糊弄,到晚间程平又小声跟她解释:“您先去那边给我打前站,回头我辞官了,我们就在那里安家吧。”
姜氏半信半疑地看着程平,突然哭了出来,“你可要保重好自己。”
第88章 坐扒犁的人
周通护送姜氏去河西,阿桃王大也随他们去了, 程平又孑然一身起来。怀着对前路的担忧, 程平骑着陆允明送的枣红马, 踏着薄雪,往汴州行进。
前朝炀帝开凿运河,其中段汴河联通黄、淮,至关重要,汴州又位于汴河要冲, 是进入东都洛阳的门户,占尽地利之便,虽然现在还不是后代《东京梦华录》上的繁华都城,但已经有了些后世的样子。
上次在这里等待姜氏一同去江南,程平很是逛了两天,对汴州的繁华很有印象,当然更有印象的是蟹肉蒸饼和五味炙。程平安慰自己, 至少这回是可以把汴州城的小吃从头到尾一家都不放过地刷一遍了。
汴州的雪似乎格外大,好在没有风, 雪静静地飘落, 沿途的山、河、村、树一片洁白, 间或有车马在官道上走过, 程平觉得自己好像行走在一幅古画卷中。
嗯?这就不大古画卷了吧?城门外汴渠上, 几个仆役打扮的拉着一个小拖床在冰面上跑, 拖床上坐着一个围大氅的年轻人。程平懵住, 现在就有扒犁这种东西了吗?
一会那年轻人就叫了停, 蹲下检查拖床的滑行板,又对身边的仆役伸手,仆役拿出小锤子递给他,他叮叮当当地凿起来。
他这扒犁的底座是用木棍钉成的,直上直下的矩形,既容易在前面积雪,又影响速度。
程平忍不住在岸上扬声指点:“郎君这床子用曲辕最好。”
那年轻人回头看程平,打量她一眼,笑道:“郎君说的是这里?”他指指底座前面的位置。
程平下马,走到冰面上,仔细看这唐代的扒犁:“熏烤木料令其发软,弯曲之,成为曲辕,前面圆滑了,自然就快了。”
年轻人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兴奋:“郎君知道烤木令其弯曲的办法,想来是同道中人了!”
“匠”社会地位低下,若“上层人士”钻研木匠技术,则被认为好奇淫技巧走下道,这年轻人想来是孤独太久了……鉴于此,程平便冒充了一把“技术帝”,点头笑道:“不过是喜欢,略知一二罢了。”
看程平衣着、听她谈吐便知道是位士人,年轻人觉得遇见程平比做出得意的拖床更让人高兴——终于有个能说上话儿的了,匠人们虽能做活儿,却没法畅快地谈论。
两人互通了姓名,年轻人姓刘,名恭,字明礼,他不见外地叫程平“悦安”,程平便也以字称之。
刘恭笑问:“悦安可是要进城?”
程平点头。
刘恭笑道:“悦安莫如与某同车,我们且聊且行。”
程平骑马把屁股都骑木了,能蹭段车,求之不得。
程平坐在刘恭的车里左右打量一下,笑道:“明礼这车真是讲究。”
程平之前坐过最讲究的是陆允明的车,但他的车主要是规格高,空间大,不似这车,处处透着“奇淫技巧”的味道:车壁上有放灯的盏台,车中间支着可以折叠收起的小案,案上有放杯子的卡槽,刘恭又从榻下屉子里拿出茶饮小食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