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班里那几个常年以欺负奚落人为乐的差生小团体不太敢再轻易招惹她了,而她周围一圈的同桌也开始主动和她搭话,把她的社交情况从冷宫级别变成了不咸不淡,她的同桌甚至有带她进入小团体的趋势。
这天于晴刚糊弄完一节课,正坐在座位上发懵——与那些定下一个目标就能去严格执行的人不同,于晴的激情是有周期的,好的时候能连续冲刺二十来天,差的时候则熄火十天半个月,现在正当懈怠期,她不仅学习上没劲,做其他事情也很不爽利。如果是以前,她就整天抱着个手机刷娱乐八卦段子度日了,现在却是没有手机,她便只能胡思乱想放空发呆。
“于倩,你说是吧?!”同桌的话突然飘到她耳朵里。
于倩的同桌是个皮肤黝黑的瘦姑娘,看起来十分上进努力,非常富有竞争欲,两次考试下来,成绩却露了怯,也不知道是天生不擅长还是假用功,总之只要一提到学习方面的事,她就会爆发攻击性,这些时间来于晴已经不慎炸了两次,现在很明白对着她要小心翼翼了。
“啊?”于晴假装没听到她的话,一脸傻相愣在那里,毛巧巧正要重复一遍,却看到身后的人来座位了,话题一转就变成了别的:“我们周末去游泳吧,我舅舅给了我几张游泳票,我一个人游也没劲,我们一起去玩玩,”她转身问身后的两个人“你们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于晴直接说:“我……”她本想用学习做借口,却想到毛巧巧的爆点,转口说“我妈周末要带我去阿姨家吃饭。”她其实是没有泳衣,只是目前家里条件紧张,她也不想对亚历山大的徐女士开这样的口。毛巧巧本来目标也不是她,也没再动员什么,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后排的两个女生。
两个女生中,一个白净微胖,似乎没什么特点,另外一个就有些扎眼了,体型中等,五官不错,皮肤白得发亮,原本可以是个优质小美人,却被发型给毁了——她把头发梳得紧紧的,仿佛要把额头的皮肤都拉上去几分,偏偏额际还留着一片长长的刘海,也像抹了油一样的贴在脸颊上,加上平时略有些萎的性格和呆板的眼神,整个人怎么看怎么古怪别扭。不过初中生正当审美萌芽期,班里什么奇形怪状都有,所以她也不算多显眼。
☆、第一个世界7
后桌两个陆续同意,一时很热闹的谈论起来,于晴听了一耳朵,却懵懵的仿佛什么也没听进去。她觉得自己怎么就不能像这样放开了热火朝天的谈点什么,哪怕不能一起去玩,就不能参与话题了吗?可她整个人好像被一块布给包住了,裹得紧紧的,嘴也不能敞亮的说话,心也打不开。
甚至觉得身边的人有点吵有点烦。
她甩开这恼人的思维,琢磨起最近的苦恼来。
上次月考以后,她发现自己的进度开始停滞了,原本她涨分数,主要靠的是语文和数学,现如今这两门可发掘的空间越来越小,英语却显露出拖后腿的迹象来。
英语这个东西,看不懂单词就是睁眼瞎,虽说初一单词还不难,于晴看什么都觉得呼之欲出的很熟悉,可叫她真正一口说出什么是什么,又完全不行,这玩意儿还不能靠天生的逻辑能力强行推断,偏偏她记忆力很一般,强压着自己背了几天单词和课文,却觉得这个过程是绵绵无绝期的,这份挫败直接把她打到了低谷期,无心向学快半个月了,还是看不出起色。低谷的时间拖得越久,于晴越是混乱迷茫,自我怀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成一点事。
“已经到极限了吧?其实我终究只能拼到班级中游水平吧?”时间一长,她难免从心底深处冒出这样一些猜疑,想从学习这事儿上获得自我效能感,这个愿望看来是又要落空了,她一辈子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起色呢?
如果穿越是真的,那她岂不是永生永世做个无能的卢瑟、畏畏缩缩社会底层,受不完的艰难苦楚?怪不得有人要说这算惩罚了。
磨到放学回家,家里却有了新气象。
前一阵显得有些凌乱的屋子被整理得归归整整,窗明几净,饭桌上摆着几个好菜,于晴看得口水直冲:“妈……你找到工作了?”
徐女士脸上遮不住的轻松,“其实工作我早两个月就找到了,人好手好脚的,哪里会找不到工作?只不过找的工作不算好,虽然时间短,活儿也不难上手,工资却不高,我就一直没好意思和你说。”她麻利的给于晴盛饭,“前一阵我同事给我又介绍一个兼职,就是给附近小区的人家当钟点工,一户才打扫几个小时大半天,就能拿一两百块,这阵子做下来,客源算是稳了,加上我正职的工资,一共有这个数。”她比了个手势,“我说句难听话,我要是一个月运气好点,收入能比于……那个谁,有时候还高呢!”
于晴听得直流口水。
她大学毕业两年,收入才徐女士的一半,徐女士小学毕业,最起码当了十几年的家庭主妇,在家是个受气包,她原本一直觉得徐女士出来肯定很难过的,已经做好了长期艰苦朴素的准备,结果人家比她强多了!
复杂了那么一会儿,终究还是高兴的,于晴吃得肚子撑也舍不得走,徐女士却摸出她前两个月的成绩单来:“你的成绩小时候还可以,大起来一点就不行了,我以前只会怪你笨,不用心,现如今那件事一解决,你的成绩就好起来了,想想是我对不住你……要是我当初能强硬点,你说不定比现在还强得多。以前已经拖了那么多年的书没念好,现在一下子补上来,肯定是辛苦的,”她的腔调里带上了浊音:“我天天看你用功到夜里,有时候真想淌眼泪。”
“不是……现在作业量就是有那么多,只要想做完它就得到夜里。”于晴下意识的爆出实话,徐女士笑了笑。
被徐女士这么一说,哪怕她明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于倩,可内心些彷徨还是为之一清,她觉得肯定还有办法去解决面前的问题,只要再开阔一下思路——她回到房间,找出自己的计划本,洋洋洒洒一大篇,将攻克英语的路线划得明明白白,感觉自己又能再嗑20天!
过完一个亢奋的周末,于晴兴致冲冲回到学校,却发觉同桌和后座的两位气氛怪怪的,好像有点冷。
不是周末一起出去玩的吗,起摩擦了?心里狐疑一句,她也没有想多少,人家还能有个起摩擦的机会,她呢?她连和别人熟悉起来都做不到。
激情亢奋的早读结束,操场响起的一瞬间,毛巧巧和王怡然搀起于晴就快步往外走,迫不及待地说起落单那人的小话:“你知道吗,李季那个人简直就是极品白眼狼!”李季就是那个发型古怪的姑娘,“昨天我不是请她们去游泳嘛,游完了我们俩就去逛街,我就有点口渴,她正好带了茶杯,我肯定就借她的喝一口呗,结果你知道吗,她居然说她有洁癖,一口水都不借!我当时心都凉了!”
“然后她还假惺惺的说要买杯奶茶给巧巧喝,奶茶十几块一杯,她平时那么扣,谁好意思让她请啊,我们就自己买了。”白白胖胖的王怡然补充道,表情特别的煞有介事痛心疾首。
这个场面让于晴非常困惑,别人好像总是很容易做出判断,甚至可以清楚明白的点评一下这件事里的人各自怎么样,大家理所当然都有自己的立场,并且可以心安理得地站在属于自己的立场上。
她深疑自己思维是否和正常人不在一个频道上,是自己做人太清高吗?还是自己神经太粗糙?
并不只是对面前的这些初中生,甚至是大学同学和社会上的同事,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在她眼里完全属于鸡毛蒜皮中的鸡毛蒜皮,连一根毛的注意力都不想放在这上面,人家有洁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街上随便哪里买瓶矿泉水喝了不就行了,这也要心凉,那天底下能让她们心凉的事情得有多少?而粗枝大叶的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让她们咬牙切齿了多少回?
她的大学室友就是最开始在她面前表露出这种特质的人,糟糕的磨合过程和失败的结果让她落下了病根。
于晴打断自己,没有继续钻牛角尖下去,她知道自己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些病态的焦虑,这也是妨碍她社交的一个重要因素,一旦哪个人在她面前表露出计较或者说别人小话的痕迹,她就容易拉响警报,内心对这个人的观感飞快冷却——神奇的是,大学之前,她的周围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的人,大学之后却遍地都是,好像所有人都随着长大被三姑六婆风的格式刷给刷了一遍似的,令她无处可逃,常常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