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不清,是每个人的通病,一个人再厉害,也没办法说自己一生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会看走眼,人心难测,而我辈良善,才会被人蒙蔽……
沈绾吩咐完刘六殿下下达的任务,就去了后院寻沈绩。
然而从竹林穿行而过之后,沈绾突然听到茂密的灌木丛后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她放轻了脚步,弯下身子走过去,从灌木丛向上看,发现对面的石桌旁站着两人,一个是她的弟弟沈绩,一个就是那个秦思宛。
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气氛有些奇怪。
“秦姑娘,你这是……是什么意思?”沈绩手里掐着一个荷包,脸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
但他很快便将荷包又塞了回去:“不管如何,这东西我不能收。”
秦思宛本是笑着的,此时却面色一怔,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眸色一暗,眼前已是朦胧一片。
眼见着秦思宛要哭,沈绩立刻开始手忙脚乱起来,双手不知该往哪放,好像怎么都不对:“怎么了?你别哭啊,是我不好,你别哭!”
“沈公子,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秦思宛咬着唇,娇翠欲滴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怜惜。
沈绩摇头辩解:“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喜欢——”说到一半他急忙捂住嘴。
“你要说什么?”秦思宛面色一喜,上前一步。
“没什么,总之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沈绩面色纠结,声音小了许多。
秦思宛失落地低下头,将手里的荷包攥紧,泪滴却簌簌往下掉,她带着哭腔道:“郦石瘟疫,父亲染病身死,是沈公子一直伴在我身边安慰我,若是没有沈公子,我早就随父亲去了……”
“得知公子要离开郦石,又不知道今生还会不会有相见的机会。我此来安郡,不是要看什么美景的,也不是意在帮殿下,我只是想要追随沈公子,伴在沈公子身侧,难道沈公子还要一再装傻,假装不明白我的心意吗?”秦思宛抬头,眼里满是羞愤,她扬手看了看手里的荷包,一针一线,都是她亲自缝补的,里面融进了她的情丝。
却被沈绩退了回来。
她奋力一抛,丢到了灌木丛另一侧,沈绩一着急,不知道是该找荷包还是安慰秦思宛。
沈绾眼见着荷包被抛了过来,向旁边一看,却发现荷包被人稳稳接住了。
同样躲在角落里的挽月和她眸光一撞,局促之际脸色悄悄变红了。
没想到还有人跟她一起偷听。
那边的沈绩还是决定先安慰秦思宛。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我……”
“既然沈公子这样不待见我,无视我的心思,我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安郡!我这就走!”秦思宛豁然转身,手腕却一紧。
金错刀.2
沈绩拉住她的衣袖,紧了紧嘴唇,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知道秦姑娘的心意,是我不好,一直视而不见,只是——”
话还未说完,秦思宛突然转身,娇/吟一声已经钻到他怀里,趴伏在他胸膛上呜呜哭了起来。
灌木丛上一枝丫被掐断。
沈绩如遭雷击一般,已经不会动了,女人的体香清新灌入,周遭似乎都被花铺满,他眼前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怀中的女子。
他喃喃道:“我也……”喜欢秦姑娘,喜欢秦姑娘。
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他不知道,所以有些没办法轻易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真的不希望她继续哭。
如果天下女子都像挽月和他阿姐那样就好了。
!!!
“沈公子,你留下我吧……只要能在你身边,就算……抛弃我的一切,失去所有,我也在所不惜,只要能陪在你身边。”秦思宛双手张开紧紧搂着他的腰身,仿佛死也不愿意放开。
沈绩神色一定,眼中什么旖旎都没了,他扶住她肩膀,将她带离自己的身体:“秦姑娘,你听我说。”
他看着她,认真地一字一顿道:“秦姑娘这么美,从见第一面起,我就被秦姑娘吸引了……”
“真的吗?”秦思宛破涕而笑,打断他的话,欣喜非常。
有人却黯然地松开灌木丛,悄悄离开了。
沈绾也追了上去……
沈绩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但是我不知道,我所说的喜欢,和秦姑娘所说的喜欢一不一样……我现在心里很乱,可是我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敷衍,这是关乎你我人生的大事,秦姑娘可否容我想一想?”
“想?”秦思宛一愣,“你要想什么?”
沈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衣袖,自己的鞋子,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有些不甘心。
“总之,最晚五日,我一定会给姑娘答复!”
“五日?”秦思宛眼中闪过一抹焦急,“要五日那么长吗?”
“对不起。”他始终低着头,突然转身,像逃跑一样跑开了,后面传来几声呼唤,他都没回头,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秦思宛攥紧了手心,脸上浮现出难掩的幽愤,那本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的。
五日啊……那么长……
丢掉的荷包,沈公子也并没有找回来。
秦思宛走到灌木丛后,本想将荷包拾起,却发现灌木丛后很干净,什么都没有,荷包也没有。
沈绩直接回了房,刚开门就在寻找一个身影,可是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他有些失落,在桌子旁坐下,眼神飘忽地看着前方,竟然发起呆来。
沈绾在竹林里追到了挽月,她身量小小,一边走一边擦眼泪,如果不是沈绾将她拉住,她都不会停下。
“挽月。”
挽月顿住,摸了一把脸,回身弯了弯身,还是那么恭敬:“姑娘。”
“你……”沈绾拉住她,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只是看她这副模样,有些心疼。
挽月看了看手里的荷包,眼睛像被刺扎了一样,半晌后,她突然抱拳跪地,行礼的姿势,和刘六一模一样。
“姑娘……姑娘定然早就知道奴婢的身份了……姑娘却一直没戳破,奴婢为了一己私利逃避暗影卫的命运实是不该,还求姑娘责罚!”
沈绾却没想到挽月会说这些话,一时有些愣怔。
她的确是早就知道挽月的身份了,在有一次无意发现她臂弯上有暗影卫纹身之后。可是当初让她追随自己纯属是无心之举,只是觉得她乖巧聪颖而已。
这段时间沈绾有意无意让挽月和刘六一起行动,虽然没挑明,却已经将她当做暗影卫驱使。
刘六说她存私心不公平,沈绾面上虽然秉承公正,心里却总是对挽月多了些纵容。
她对沈绩的心思,沈绾只一眼就能看明白,属于女儿家的少女心事,那种无意识流露出的温柔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可以两情相悦,沈绾或许可以“贿赂贿赂”刘六,将这件事给瞒下来,成全一对眷侣。
如果恢复暗影卫的身份,挽月不仅日后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危险,不能伴随在沈绩身侧,暗影卫的女子更是有许多身不由己。
“你是暗影卫的狐将吧?”
挽月脊背一僵,将头压得更低了,轻道:“是。”
“你真的要恢复暗影卫的身份?”
挽月抬起头,眼中星光点点,水色弥漫,眼神却有些悠远:“娘亲将狐将托付给我的时候,曾说要我一辈子也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娘亲觉得逃离暗影卫会过得更快活。可是纵使她有再好的武艺,戎人来袭之时,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在这些面前,我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这些年,我被转卖来转卖去,虽有武艺傍身,免去许多辛苦,可是还是随波逐流,浑浑噩噩。”
“幸得遇见姑娘,遇见小少爷,遇见殿下,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我一人之力太过渺小,可综暗影卫之力,却能助姑娘一臂之力,那样,像我娘亲这样的人就会少一些。”
沈绾眸色暗沉:“你天生优柔善良,须得知道暗影卫行的是杀伐之事,救人之前,要先杀许多人,甚至那些人也可能是无辜的。”
“尘埃落定之前的阵痛而已,不论是谁,总要经历的,刘大哥明白,姑娘明白,殿下也明白。我既已成暗影卫,只当忠心护主,别的,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了。”
“你想清楚了?”沈绾知道,刚才沈绩和秦思宛两人的事,对这个丫头肯定也有一些影响,可是更多的,她一定也有自己的考量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