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保身,这是经验之谈。”神音在说出这番话时感到异常难过,她似乎自己,变成了曾经不屑的无能的大人。
恍惚之间,她想起昊天。
听闻,昊天是她出生时,第一个抱起她,她至今仍然记得怀抱的温暖。比起把她养大的伏羲,小时候她更崇拜昊天,以至于有点嫉妒身为嫡传弟子的太一,儿时对太一的态度很不好。而这种幼童对长辈的孺慕之情,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消亡殆尽了。
她还记得,昊天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我们都终将成为,自己曾讨厌的样子。”他说完这话的次日,便下了一道玉旨。
把她发配到,大荒之北端,最荒凉之地。
而她现在,竟然在这个孩子面前,说了昊天当年类似的话。
那一刻,她真实的感觉到自己……她没有资格,当这个孩子的师父……
“正义被邪恶打败了,你很伤心?”祈音一点也不在乎她失败,他不注重伸张正义、逞英雄的结果,而是挺身而出这种行为本身的意义,即便失败,她也是英雄,只是没成功。
“正义?在这个世间里,多数派自然地被认为是‘正义’。像你我这样的少数派,是非正义。
而你被欺凌的本质,是什么?
不懂得察言观色,意见与大多数意见相悖就会被排挤,欺凌的本质,只是在那种氛围下你没有随波逐流的妥协,还笨得大声喧哗了出来,弄得人尽皆知你是不合群的那个。
所以,永远不要显得比你周围道君更聪明,那只会遭到嫉妒的白眼。
学识就像钱袋子,小心翼翼放进你的衣袋里,无需拿来炫耀。
等到适当的时候,显露一下。只是,为了让他们知道……
你,一直都拥有着它。”神音缓缓说完。
“你……”祈音微微停顿一下,他若有所思。
“我的话折服你?”神音有些得意,她翘着嘴角。
他蹙眉,缓缓摇头:“我感觉,受到威胁。”
神音暗笑,她十分嚣张的拍拍祈音的小脑袋。那些拾人牙慧的说辞,又不是她想出来。
当年财锦星君赵公明被贬凡间,玉帝昊天提议由他的弟子太一道君接替财神之位,却遭到质疑。
文曲星君曾在天庭之上,问太一:“财锦星君、财神,直白一点说,就是管钱。对凡人,钱是饭碗,是生存,是欲望,也是粪土,是罪恶源泉。太一道君,钱财对你,是何?”
这个问题,真是十分刁钻。
若把钱看高了,就会被说成,沉迷凡人欲望里修行不够;看低了,如清流雅士那般贬低银子的价值,只会被耻笑想法幼稚,不只民间疾苦。
那时,太一便如此回答:
“学识就像钱袋子,小心翼翼放进你的衣袋里,无需拿来炫耀。等到适当的时候,显露一下。只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你,一直都拥有着它。
钱和学识一样。
看,当事人选择怎么用,选择不同,过程各异,结局迥然。钱,只是一件重要、又不是最重要的……工具。”
当然那都是太一反驳文曲星君的门面话,后来昊天曾私底下对伏羲说起,太一本意他当财神最大乐趣:
钱能够给人世带来最宝贵的东西,三个字-不求人。有钱对凡人来说,只要他愿意,能够骂任何人随时让对方滚蛋,开心至极!
“别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似的,只是,我是不会听一个幼稚仙子的话。”祈音指着柴房的隐蔽处,他轻轻拨开那堆乱杂草,上面歪歪扭扭划了无数道‘龟蛋!臭小子,神音笔。’字样。
神音有些窘迫的望着被翻出来的字迹,她小时候的涂鸦。
“龟蛋是谁?”祈音貌似无辜的眨眨眼睛,他好奇问道。
“还没有出现。”神音有些敷衍的答道。
“那,臭小子?”
“死敌!”神音有些懊恼的抓抓发梢,微微补充道:“算是,曾经的……死敌。”
时间仿佛数万会年前,记忆掠过浩瀚海洋深处……
“算命,是什么?”神音若有所思的问道。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阴德五读书,一生可能有很多因素互相影响,算命能趋吉避凶,对未来进行合理测算,好事。”祈音微微点头,答道。
趋吉避凶?神音温柔眼眸忽然间闪过一丝犀利,她凝视他一会,拍着祈音肩膀笑道:
“傻孩子,凡人总是喜欢算命,去相信那些 ‘脚踏七星,能管天下兵。’实乃帝皇之命的预言,而对‘脚踏六星,实乃乞丐之命’不屑一顾,认为人定胜天,总有办法可以改变。人那,总喜欢暗示自己人生中会有‘好事’发生,而对‘坏事’不屑一顾。
真实的命运总包含欢愉与痛苦,伤痛的部分总被我们认为是‘坏的’。
以此,就算身为神仙,我们在被对方戳中‘命运’的时候,也只会彼此仇视。视把话挑明的那个家伙为死敌。”
她恍然想起,一段被遗忘已久的前尘往事。当年,少司命和东皇交恶的……原因。
很久很久以前,盘古开天辟地,鸿钧取得造化玉碟,他化天道前,紫霄宫三讲大道,收六大圣人为弟子。
在那之前,神音接受帝俊指派,继承少司命位置而被天界众仙子排挤,关在距离紫霄宫不远的天禄阁柴房里。她那时法力微弱,柴房布满结界,若赶不及授勋,连带帝俊都会因为推荐她而遭到天谴。
以此,帝俊指派他弟弟,东皇太一奉命来寻找少司命神音。
那时,她第一次见到自称料事如神,天界第一神算东皇。
少年气盛,大家不过只是一百八十岁都不到的小孩子,少不更事。
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
“你?神算?!”神音傲气的抹干眼角泪珠,不再为被仙子们欺负而感到委屈,她比了比自己鼻尖,自信说道:“我可是神仙!”
“神仙?”东皇瞥了她一眼,他不屑轻笑:“这里,谁不是神仙,有何稀奇?”
“本仙子乃是掌管三界命盘,少司命。听过吧?
这三界谁的命运都在我手上,敢得罪我,你会,死得很惨。”神音孩子气的嘟着嘴角,吓死他。
“少司命,岂会没有料到会被陷害,关在小小的柴房里?”东皇一眼便揭露她的窘迫,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柄墨玉折扇悠闲的扇了两下,他轻笑道:“你是少司命,那看一眼本君的面相就该知道,吾乃……”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神音抢白。
“观你面相:两眉之间是命宫,光明明镜学问通,眉为兄弟软轻长,兄弟难成命不长。”神音毫不客气,她指着他眼眉评价:“天命注定,你才学很好,但兄弟命不长,谁做你兄弟,死的快。”
“正食过旺,官运亨通。女命伤官月中求,丈夫离别到登州,若想夫妻来相会,除非梦里来碰头。“东皇仔细端详她五官,板着手指,他刻薄无比的说道:“一个仙子官运如此顺畅,难怪克夫。将来,天界那个没长眼的道君娶了你,算他可怜。”
“你敢说我克夫?”神音虽然年龄尚幼,未曾想嫁娶之事,但她师父说过,但凡女子,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必须成亲。
天上地下,成婚,这乃一条不成文的潜在规定,意味着她成大了,能承担更多的责任与义务。而身为掌管三界命盘的少司命,谁娶到她,便是世间最幸运的事情。这小子敢说她克夫?!
“谁娶了你,就是龟蛋。”他收起折扇,眼眸一横,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子敢说,他兄弟死的快。他大哥可是天庭的管理者帝俊,怎么会死?!
神音被那句‘龟蛋’气着了,她瞪着眼睛骂道:“我拿三界命盘打赌,臭小子谁想嫁给你,她死不足惜!”
“小丫头,吾观你面相就知道,想成亲?痴人说梦。
但凡拥有一些过人之处,总需牺牲另一些东西。你官运如此亨通,只要当一日少司命,便不可能会成婚。想找如意郎君,除非到梦里去找。”东皇微微一笑,他十分恶劣的讽刺道:“可惜,神无梦。你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
“你、你、你!”神音挥舞拳头,脸颊被气的红彤彤,她摸索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龟壳,捏了三枚古币放入龟壳,来回摇了几下。
那是神音有生以来第一次运用少司命能力,她还记得,当年那只为东皇测算的卦象,东皇太一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