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帝凰(30)
他自小就知道,他身负血海深仇,他没有资格享受正常的亲情,所以,那个漂亮的如同小团子一样的小姑娘,每每往他面前凑的时候,他都会冷冷地瞪着她,直到她自己怯了,委委屈屈地被奶娘拉走。
每一次都这样,可那个小团子忘性太大,过不了两天,又往他面前凑。如此循环往复,整整十几年。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们之间,除了是仇人之外,不会再有别的关系。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复仇,看着她去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看着她去死的兴趣都没有了。那样一个嚣张跋扈、不通人情世故的蠢女人,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她长成那样,他觉得,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再说了,不用他出手,也有很多人会想方设法地弄死她。
可是,现在,他突然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想让她去死了。这种感觉,让他很烦躁,烦躁得非得做点儿什么才行。
萧亦然一路走,走到朱雀大街,突然停住了脚步。
跟在后面的暗卫愣了愣,完全弄不明白,主子突然停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做什么。暗卫看了看不远处灯火辉煌的酒楼,难道,主子想来吃饭?
萧亦然略微停了停,转身往酒楼走去。
“萧大帅,快请快请。”掌柜的远远地看到萧亦然走过来,忙丢下正在算的帐,殷勤地跑了过来。
“楼顶还有雅间吗?”萧亦然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问。
楼顶?掌柜的迟疑了一下,楼顶的雅间早就定出去了。不过,萧大帅既然问起来,他就是没有了,也得有啊。
他立刻点头:“有的,有的。萧大帅稍等,小的让人上去看看。”
掌柜的招了招手,让小二赶紧上去腾一间视线最好的雅间出来。
被赶出雅间的是任家旁支的一个纨绔公子,听说为了萧亦然才让的,虽然不得不麻溜儿地给让出来,但心里那股子怨气却都能把屋顶给掀了。
“奶奶个熊儿的。他萧亦然算是哪根葱哪头蒜,要不是手握军权,能横成这个样子?等着吧,等哪天他丢了军权,犯在本公子手里,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路过萧亦然身边时,眼神虽然愤愤的,到底一声也不敢吭。
萧亦然看了他一眼,眼神幽深,面上却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抬脚往楼上走去。
楼顶是个超大的露台,用金丝楠木做成四周的支架和原形的顶,周围和顶上都用上等的鲛人纱围着,轻薄清透,视野非常好,却一丝风也透不进去。
萧亦然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飞速地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要不是空气中的香料释放出来的香味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酒菜香气,萧亦然都怀疑这里之前真的没有人了。
这酒楼的行事速率,一点儿也不比他的暗卫差。
萧亦然难得地勾唇笑了笑,对掌柜的说了声:“有劳。”
掌柜的没想到一向的冷面煞神居然会对着他笑了,立刻激动地连连搓手:“萧大帅客气了。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
第39章 我家妹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萧亦然在雅间中坐下,一抬头,正好看到灯火和火把交相辉映的一条街上,许许多多的御林军在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在京城之中,有让御林军给守卫的,也就只有裕王府有这个荣幸了。
萧亦然目光沉沉,盯着那来来回回的御林军,好大一会儿没有动。
掌柜的亲自来上菜,萧亦然淡淡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他伺候,掌柜的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萧亦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东西,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张扬高调的清朗男声:“子瑜真的在这里?”
“回公子的话,主子在楼顶。”一个护卫客气而疏离地说。
“走,走,走,我们上去。”那声音显然更加兴奋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随随便便出来吃个饭,都能偶遇萧亦然。
没过多久,萧亦然所在的雅间门帘子就被挑了起来,露出任舒远那张明媚的脸。
萧亦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菜。
“小妹,别往后缩,子瑜又不吃人。”任舒远转身,笑得挺大声。
任琦悦无奈扶额。她哪里有往后缩,只不过是略微迟疑了一下,走得没有那么快了而已。
萧亦然直接没有理会,又吃了一口菜。
任琦悦走过来,跟在任舒远身边,一起走了进去。
萧亦然这才抬头,淡淡地说:“两位,请坐。”
任琦悦低着头,在任舒远的推搡下,坐在了萧亦然对面。
萧亦然一抬头,正好看到任琦悦那张精致的小脸,大大的、湿漉漉的眼睛,如同一只小小的幼兽,怯怯地看着别人。
任舒远乐呵呵地拍了拍萧亦然的肩膀,调侃他:“子瑜,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出来吃饭了?这聚福酒楼的楼顶雅间可是文人雅士最喜欢的,可以说是附庸风雅的好地方了。要不是亲眼看到你坐在这里,我可没法想象,你出现在这里的样子。”
萧亦然抬头瞅了他一眼,凉凉地说:“现在你看到了。还不是一样吃饭喝酒?”
任琦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亦然抬眼看了她一眼。任琦悦立刻低下了头,装作刚刚发笑的不是她。
萧亦然也就是看了一眼就算了,继续低头吃饭。
任舒远给任琦悦使了个眼色。任琦悦低头装作没看见,急得任舒远恨不得将她提起来,塞到萧亦然面前去。
见任琦悦实在不懂得配合,任舒远只得王婆卖瓜,笑得如同个称职的媒婆一般:“哎呀,子瑜,你说你这个人,整天冷着一张脸,要不是长得还凑合,哪个女孩儿愿意嫁给你啊,你说,是不是?”
萧亦然抬眼丢给他一句:“闲吃萝卜淡操心。”
任舒远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可怜兮兮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任琦悦装作没看到,低头拿起筷子自顾自吃起了菜。
任舒远见根本没人理他,依旧不甘心放弃:“子瑜,你说,要不我给你保个大媒,如何?”
“不如何。我大仇未必,不会考虑成亲问题。”萧亦然转头看向裕王府的方向,语气冷然。
任舒远愣了愣,有些不甘心地喃喃自语:“裕王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他女儿还活着。”任琦悦突然加了一句。
任舒远非常不赞同的摇头:“朝阳郡主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根本就是无辜的。再说了,她以后会嫁出去,她的孩子又不会承继裕王的香火……”
萧亦然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要杀了朝朝的?”
“你不是说要报仇?”任舒远震惊。
“笨死了。”萧亦然毫不客气地给任舒远扣了个大帽子,不再开口了。
任琦悦诧异地看了萧亦然一眼。
他叫朝阳郡主的名字,居然叫得那么亲切,如同自家的亲大哥一般。这根本不是对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态度。
难道,她想错了?
其实,裕王一方面是萧亦然的杀父仇人;另一方面,又对他有养育栽培之恩。
难道他逼死裕王,是为报仇;善待常朝,是为报恩?
这么一想,任琦悦就无比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嘴快插了那么一句话?
任舒远想起在央晴湖中小岛上,头发散着,一脸平静素淡的女子。别说子瑜舍不得下手,是个人都不会对那样一个女子下手吧?
毕竟,这个世上,能够如此平静地对待被设计、被陷害的局的人,恐怕也不多吧?
这样算起来,她与子瑜还真不愧是兄妹,都一样的如同流深的静水。让人无法看透。
任舒远一旦沉默起来,他们三个人就没有人能带动什么气氛了,整个雅间当众安静得落针可闻。可三个各怀心事的人,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清静!
回去的路上,任琦悦的脸色很不好。就连任舒远都看不下去了。无奈地开口哄自己妹妹:“你别这样,你也知道,子瑜他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你既然喜欢他,就得习惯他这种性子。”
任琦悦认真地看了任舒远一眼:“哥,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奢望,他会对我另眼相看。”
“我说我的傻妹妹哎,你这又是何苦?明知道他不会喜欢你,你又何必执着?天底下的好儿郎多了去了,你说说,以你的条件,想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任舒远劝说不通,又开始曲线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