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要亡(19)
魔性的笑声传到大殿内,正跪在地上表演小白花式默默流泪的熙贵妃忍住了眼泪,狐疑的盯着外面:皇上,他是被我的泪逗笑了吗?
太不尊重人了!熙贵妃愤然爬起来,气冲冲就往外走,走过正在弓腰长笑的皇帝那里,还跺了一下脚,掩面跑出了坤宁宫。
回到宫中,宫女芳芳禀告:“娘娘,您娘家嫂嫂在外面候着要见您。”
熙贵妃小声制止她:“以后就说牛少夫人,不然被人听见,说你没规矩,我可保不住你了。”
芳芳是熙贵妃身边陪嫁的大宫女,身份地位不同别人,熙贵妃在宫里扬威耀武惯了,她也跟着有几份嚣张,没想到这几天宫里清理宫人,熙贵妃也只能留下三人伺候,她虽然被留下来了,可是心中不爽,原来就是她身边都有两三个小宫女伺候呢,于是她撺掇着熙贵妃去跟皇后那里闹腾。
没想到熙贵妃铩羽而归,如今她再教训芳芳,芳芳就有些听得进去了。
熙贵妃见着嫂嫂还是高兴的:“嫂嫂,您怎么有空来?”
牛少夫人一把拉住熙贵妃的手腕:“啊呀,我这个傻妹妹啊,爹爹辞官了你知不知道?”
“啊?!”熙贵妃眼睛瞪得滚圆。她身处深宫,哪里知道前朝的事情,便是有宫人传递消息进来,也要花了一两天。何况如今宫人正在被清理。
牛少夫人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这是爹爹给你写的亲笔书信,他过两天便要启程回老家了。”
熙贵妃接过书信,向来无忧无虑的她眼眶也有些微红,她幼年丧母,和父亲关系极为亲密,便是来宫中以后,自幼被祖母娇宠惯了的她没少在宫中闯祸,爹爹也都护着她,为她收拾了不知道多少烂摊子。
牛少夫人细心叮嘱:“爹说,他在朝堂上提出要回乡,皇上允了,这是天大的恩典,你万万不可心中对圣上有了什么怨愤。”
熙贵妃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到底没忍住,掉了下来。
牛少夫人帮她擦着眼泪,接着说:“爹说朝堂千变万化,你万万不可掺和,凡事有他和你哥在前头顶着,你只需在宫中谨慎行事,不可惹是生非,定要低调。皇上是个厚道人,必然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善待你哥和你。”
熙贵妃抹着眼泪,跟着点头。
牛少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傻妹子,心里不舍,她低声说:“听我娘家人说,赵尚书和爹有过节,如今在吏部下了命令,只怕会把你哥哥调到江南一个穷乡僻壤去。”
“什么?!”熙贵妃震惊非常,这些人,就因为哥哥落魄了就要踩高捧低吗?
牛少夫人掐了她一把:“你不要胡来,爹说了,万万不要因此在皇上那里上眼药,家里的事情,爹心里有数,他让你千万不要掺和坏了他的事儿。”
“我有那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熙贵妃悻悻然嘟哝。
牛少夫人捂嘴笑,这个小姑子,人人都说她被娇惯的不像个样子,在她看来,却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唉,如今家中骤然生变,相公和自己还好,有公爹照看着,自己娘家在京师也可以出一份力。就唯有这个小姑子,以后看顾不上了。
她拉着熙贵妃的手,依依不舍:“我嫁到牛家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呢,如今也比我高啦。以后在宫中可好好儿的,皇后娘娘是个容人的性子,你不要兴风作浪,必然能平安活下去。只是这子嗣的事情,你可得抓紧了,早日诞下一男半女傍身。”
熙贵妃顾不上害羞,只是一个劲的抹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牛首辅和牛力是虚构,赵南星和他儿子赵清衡是真实存在的人,并且正史里他们最终都被阉党迫害致死。
本书会写一些政客,请不要以好坏以论,政治就是政治,政客就是政客,他们围绕权利争斗,这过程中有的人会提出惠国惠民的措施,有的人会为了利益作出违心之事,有谁记得初心?初心又是什么?
也许有人有初心,比如牛首辅,年轻时怀着远大理想,但是在现实中被一步步磨灭,要成为成功的政客,只能一步步妥协,请大家永远记住,政客眼里,没有好坏,只有利益。
第20章 告别
夏之京师,天边还未露出鱼肚白,星子还在空中闪烁,一眨一眨,天空中有几抹灰色棉絮状的云朵,京城中传来鸡叫,或是小儿呢喃声,显见得白昼将至。
紫禁城中,望月楼上。
望月楼是除了万寿山之外紫禁城中最高的建筑,平日里或是遇上庆典,皇帝会来此楼和宫外的万民同乐,以示普天同庆的意思,如今无有任何庆典,平日里也只几个侍卫守候。
熙贵妃走过来。
她跟嫂嫂打听好了,今日卯时便是爹爹回乡启程的时辰,爹爹身为男子之身,不能进宫来见她一面道别,她心中挂念不已,便想着今日里爹爹启程的时刻,来这最高处眺望,圆了自己的心愿。
身边的大宫女芳芳跟几个侍卫说了一下,侍卫见是宫中最得宠的贵妃,哪里有不允的,芳芳守着门楼,熙贵妃自己登临而上。
一步步,想到的是爹爹送自己入宫时的老泪纵横“珊儿莫怪爹狠心,我和你兄长权倾当朝,若不放你进宫做质子,实在是难以向天家交待。”进宫后当季鲜果、时新首饰衣料,莫不是爹爹打发人送进宫来;一阶阶,想到年幼时娘亲去世,爹爹每日里哄着兄妹二人睡觉,哥哥睡着了自己却大哭说想娘亲,吵醒了哥哥亦是大哭,爹爹哄不住两个孩子想起了亡妻自己也心酸不已父子三人抱头大哭;
熙贵妃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手摸着怀里父亲的书信。
“珊儿,我上书请辞,本是试探皇上心意。寻常一品大员请辞,做皇上的,都会再三不允,便是最后允了,也要对臣子眷恋不舍,以示恩宠。当日里我试探皇上,却不想皇上很干脆就答应了,可见他心中想要我腾位子已久。”
“朝中两派斗争,爹爹谁都不沾,也因此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此时被皇上除去,也是福气,得了皇上允许我告老还乡的旨意,总算是一道免死金牌。至于这个位置下一个坐上来的人,必然也不是两派中人,肯定是皇上心腹,今后的大明,还有一番争斗。”
“如今民间处处灾害,赋税难以收敛,阉党之人鱼肉百姓,长此以往,怕要生变,你在宫中,切记低调行事,若有不好,万事以保命为上。”
她昨夜读完那书信便一夜未眠,谆谆告诫,细细叮咛,爹爹在书信里将朝中形势讲给她听,提及往日里因着愧疚她进宫,所以对她在宫中飞扬跋扈之事不闻不问,但如今他人走茶凉,又叮嘱女儿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要听从帝后,低调度日。拳拳父爱,溢于纸面。
登上高楼,熙贵妃见月亮早已经快要落下,只余一个浅浅的月影儿在天边,天边那云朵的灰色云边上面已经晕染上一层粉红色光辉,知道这是时辰到了。
她努力看向京中的西直门方向,京中出城,大都要经过这西直门。望月楼虽高,奈何层层叠叠,只能远远看见西直门城楼门子的飞檐一角。
熙贵妃朝着那西直门的方向,默默下跪。
她重重往地上磕了一个头。爹爹,不孝女在宫中,不但成为不了家族庇佑,还要连累爹爹挂心,处处为我想着筹谋。
她再次磕头。爹爹,此去家乡,你有母亲坟茔作伴,著书立作、含饴弄孙,只盼您老人家身体康健,在家乡平安终老。
她泪流满意,哽咽着磕第三个头。爹爹,此去经年,山高水远,不孝女再无机会见到爹爹,望您老人家保重身体。爹爹,再见。
西直门,稀稀疏疏有些早起拉货的车把式路过。
一车青布马车停靠在路边,一位身形矍铄的老者回看京城。
京城尚在睡梦之中,但再过一个时辰,等城中人苏醒,照样是万丈红尘,照样是纸醉金迷。
老者目光中有不舍,有留恋,他喃喃自语:“那年我刚进这西直门,转眼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哪个有赤子之心的读书人不是心怀社稷,不想辅佐君王造福百姓,出将入相名扬海外?”
可惜啊,最后,还是惜了儿孙的命,不能最后拼尽全力拼上一拼。
“爹,您何必这么早动身?”旁边送别的一行人中,有位年轻的男子不忍心,他正是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