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要亡(129)
正房太太也没怠慢, 忙令满屋子的人一起找。她自打进了王家的门,王登库就没停止过纳妾,这么多年她一无所出,早就歇了那些拈酸吃醋的心思, 只一门心思打点家中人情往来、庄子收成。等到她三十五岁高龄得了个女儿, 便吃起了素,只关起院门来养自己的女儿,下面的几个妾生的孩子,也俱都归她们自己养着, 前年刚将自己的亲生闺女发嫁出去, 一生心愿得了,便一心向佛, 吃斋念经。好在王登库虽然好色,大面上却还给她留着几份体面,人前人后尊着她这当家太太。她呢,也投桃报李,不磋磨侍妾庶子,衣裳份例也不短了谁的,庶子到年龄了给请先生开蒙,庶女长成了也跟着她看账册学绣花,一门子倒和和气气。后来十四姨太太进了门,年纪倒比她女儿还小一岁,王家太太怜惜那孩子年纪小,常叫了来相伴左右 ,说些闲话品品梅花,捡捡佛豆煎些香茶,两人感情倒有些像姨母外甥女一般好。是以正房太太一听,忙命满屋的家丁找。
寻了一盏茶的功夫,人都说没看见,正房太太慌了神,这才指使小厮赶紧去通知王登库,王登库正在跟人谈生意,被自家小厮叫了出来,一听便也慌了神,自家正房夫人一向贤惠,忍着那十四房妾室这么多年毫不发作,要说这失踪,肯定也不是她捣的鬼。可是小妾自己偷了汉子淫奔?
他心里犯了嘀咕,自己年岁大了,寻常是有些力不从心,又有外面的歌姬,又有家中千娇百媚的多房姨太太,要论起来,这十四姨太太倒有可能深闺寂寞,若是勾搭了小厮或是守卫,有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他牙一咬,居然敢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真是可恶!“来人呐,拿我的名帖来!”,想到自己头上正有一顶绿,他话语间就带了些狰狞,喝令小厮拿着名帖去报官。
这一慌神,他又想了一下,思来想去左右看门的没人看见姨太太,除非那相好的是江湖好汉,不然怎么从这大宅院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一个弱女子?
想到“江湖好汉”四个字,王登库心里忽的打了个呼哨。他素来做的是砍头的买卖,跟他打交道最大的江湖好汉,可不就是那金人?若此事根本不是姨太太私奔,而是金人做下的呢?想到这里,他忙对小厮说:“无事了,下去吧。”,真要这样报了官,那查出来,自己定然是抄家赴死。不能报官!
他打定了心思将此事捂得死死的,只嘱咐府中上下:“一切如旧。”府中上下虽然疑惑,但也想着是老爷吩咐,更担心多嘴多舌会招来祸患,于是都讳莫如深,只埋头做事。至于那位失踪的姨太太,自然也无人敢提起。
没想到第二天便在家门口看见一具女尸。开门洒扫的小厮一打开朱红大门,便看见门口摆着一具尸体,鲜血淋漓,连头都砍断了,小厮慌得跌了一跤,进去报大管家知道。大管家忙使人抬了要往城外的乱葬岗扔,还是大太太多了个心眼,叫了姨太太身边的丫鬟去辨认,那小丫鬟看一眼就慌了神,哭着说:“正是姨太太。”
王家上下乱坐一团,王登库吓得连门都不敢出,这才知道是金人报复,他生怕出去被金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了,只躲在屋子里头不出来,眼睛都不敢闭上,闭上便看见小妾的头鲜血淋漓的样子,听见风吹草动就疑心是金人来刺杀他。
尸体悄悄埋了,可城里城外还是都看见了,张家口又不是什么大城,没多久整城的人都知道了王家的小妾被处死在王家大门口,说什么的都有,美女、富豪、凶杀,这几个元素是亘古不变的刺激,整座城传的风风雨雨,说什么的都有。
丽妃安慰坐立难安的珍嫔:“且看着吧,金人这一招却是个昏招,行了凶谁还敢跟他交易,以后还有的受呢。”
王登库不知道是个什么脑回路,被金人这么一吓吓得门都不敢出,但仍旧只退让五成,也就是说,原来一百两的要价二百两,如今总算吓着了,只要价一百五十两,这个真是他的底价了,他还托了大管事去给金人解释:“一百五十两我也没有赚钱,朝堂管得严,原来雇了人昼夜干活,可如今白天根本不敢干,只有晚上趁夜干活,白天却还得管着他们吃睡,兄弟我是真没办法。”
王登库想着金人这下总归是满意了。而且他打量着自己身边的亲兵,觉得这青天大白日的,金人总不能掳走自己。骆指挥使还没有把公安局开到张家口,若是开过来了了,只怕他能开口再讨几个公安局的来护送自己。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第二个不见了的是王登库的爱子。
王登库儿子也有四五个,最爱重的便是这个长子,自小便跟着他,五岁就会打算盘,八岁就会盘账,十岁就跟了商队,王登库存了将家业承继给他的心思,因而格外爱重,家中的一应物件,除了王登库的是最一流的,剩下的便是自己这个儿子了,连带着连这个儿子的生身母亲大姨娘都在家中摔摔打打好不得意。
爱妾出了事情以后王登库就将家中的守卫都聚集起来,只围着自己所住的上房巡逻,守得密不透风,再连个蜂儿蝶儿都飞不进去。几个儿子都大了,住在外院的书房,原来就人少不多,居然都被调走了,夜里黑灯瞎火一片,绑走个人简直轻而易举,一掌敲晕个小厮,再双手捂了两个常随的口舌,一麻袋就套走了少爷。
第一天就送过来一只耳朵。
大姨娘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哭天喊地的号哭,嘴上却不敢骂,她不骂后宅的女人也心里明镜一般,还不是老爷在外面惹得祸?惹了祸又把保镖都抽调走,护卫全无,岂不是正和金人的意?是以大姨娘在那里拍地嚎哭,倒有几位姨太太上前递帕子的递帕子,打水的打水,捶背的捶背,隐隐都有些对王登库不满的意思。
王登库喝一口水,嘴里都是苦的,最贴心的大儿子被抓走,他心里岂是好受的?以为金人是冲着自己,万万没想到连孩子都下手,大少爷才刚定亲,这伤了一只耳朵,也不知道亲家还认不认。
他放下茶杯,对大管事说:“你再跑一趟,就说那货我们白送。”
金人却不善罢甘休,狞笑着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第一次或许他们可以罢手,可第二次还这般不识抬举惹恼了他们把总,如今却开口要王家一半的家财。
王登库吸了一口气。他是万万不想给的。儿子固然宝贵,可还可以再生,他如今不过五十来岁,拢共五个儿子,长子实事,再挑了好的教导就是了,再不济,还可以再生,可要拿一半家财换,可是万万不能够的。
可真得舍弃这个儿子吗?大姨娘毕竟是他还没成亲时就跟着的通房丫鬟,年轻轻时感情最是真挚,眼看着大姨娘哭得都快晕过去了,他犹豫了那么半天。
只半天功夫,又有个耳朵并小指头送过来了。大姨娘又晕倒了,屋里乱做一团。等醒来,一路膝行到王登库跟前:“爷,求求你救救大少爷吧。”一声声凄凉入骨,王登库眯了眼睛不忍听,叫身边人拉起来大姨娘,可大姨娘不起来,跪着只在地上磕头,没一会功夫脑门上就嗑肿了一个大包。
到此时王登库已经不想再赎了,少了两个耳朵,少了小指头,便是赎回来,也只能做个富贵闲人了,王登库压根就不想如此不体面的残废做王家掌门。他坚定的摇了摇头,嘴上说:“我回头给大儿建个好好儿的阴宅,啊?”
大姨娘却不再哭了,似是接受了现实,麻木着磕头谢恩,起身便走,王登库舒了一口气,可算善了了。
晚间的时候,大姨娘求见,说是斟了一碗枫露茶要来给老爷磕头。
王登库想到她失去爱子,便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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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放火
大姨娘着一身青绿色绸缎马面裙, 上身是同色的小袄,上面却缝制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银灰色雪纱,雪纱上绣着豆娘、蚱蜢、蝴蝶等昆虫, 在灯火下闪着幽幽的光。这是南边刚传进来的时兴穿法, 正房大太太不苛责下面的姨太太, 刚换季便叫了相熟的裁缝娘子上门量体裁衣, 大姨娘年纪大了,早不欲跟着年轻的姨娘们争宠, 是以这衣衫新做了也没穿一直压在箱底,想是白天哭的时候将原来那声衣服揉旧了,晚间倒换了新衣梳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