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赦抬起眼皮,恰恰能看到陶杳全心全意依靠着燕殊,而他被燕殊这样威胁,也得不到她半分目光。
陶赦忽而笑了,笑的凄凉又讽刺。
屋外大雨滂沱,他带着张狂的笑,一步又一步走出厢房,身影寂寥,笑声苍凉,只在那无人可窥的眼里,灰暗的火苗越燃越盛。
滂沱的大雨伴着剧烈的风,掀动厢房的木门,啪啪拍打着墙面,渗人极了。
燕殊几步来到门边,将门拴上,又迅速回来,将怀里的人用被褥裹紧。
少女依旧瑟瑟发抖,好似落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虽被救出,却还心有余悸。
她发凉的指尖触碰他温热的掌心,又骤然缩紧,仿佛他于她而言是唯一可以救命的浮木。
一种莫名的情绪从燕殊心里升起,他将之判定为心疼,从未有过哄女子经验的燕王殿下,滚了滚喉结,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垂眸,只道:“杳杳,别怕……”
女子闺名在他舌尖打了几转,终是脱口而出。
怀里的少女一个劲儿的颤抖,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稍缓过神来,傻愣愣盯着他,忽而瘪嘴,竟哇的一声扑在他的胸膛上大哭,较之刚刚失了魂般怔愣的模样鲜活了些。
燕王殿下和曾见识过这等场面,四肢僵硬,双手也只敢虚虚搂着陶杳的双肩,脑中闪过千般万般念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我在……”
也不知是否这二字的分量太过轻飘,少女不仅没被安慰到,反倒哭的更大声。
燕殊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此前有女子敢在他面前如此哭闹,他定然毫不留情命令燕十一丢出去,丢到哪里都好,只别在他面前碍眼。
可如今,趴在他胸膛上放声大哭的是他未来王妃,是不知不觉已经住到了他心上的女子,岂能与等闲之人一般对待?
燕殊寡言少语惯了,更没哄过女孩,而今场面,他以往领兵作战无往不利的战术在这起不到丁点作用,只沉默着又把人搂紧了些。
他……该是能给她安全感的。
怀中的少女只哭了一会儿便渐渐收了声,她啜泣着,好似有点儿收不住,燕殊知她已将心中的恐惧宣泄出来,几经犹豫,到底还是伸手将她的下颚抬起,细细为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也不知是否是他英雄救美的行为给了少女安全感,她跪坐在床榻上,趴在他怀里也不带半分羞怯,红着眼小心翼翼偷看他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养在笼里的兔子。
燕王殿下全然不知矜持为何物,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大剌剌的看着陶杳。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也或许少女害怕过后,羞怯慢慢上了她心头,她一双水润的眼睛扑棱着,挪开目光。
燕殊一眼不眨的盯着她,只见她的视线落在地上,稍稍停顿,压着声音道:“哨子……哨子碎了……”
她一下转过头来,略带急切又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有多诱人的模样,让人想把她揉进心里,藏在怀中。
“再做一个便是。”一个哨子能护她安危,碎了便碎了。
今日若不是他想着她在宴会上神色不对,特意过来瞧瞧,或许……
燕殊未揽着她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他料想着太子便是心怀不轨也不会这么快动手,却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陶赦竟然对她怀揣着这样难以启齿的心思。
“明日一早,我派女卫前来护你安危。”陶府不安全,甚至堪称危险。
燕殊仔细想了想又道:“婚期本王会早日定下,迎你过府。”把她置于危险之地,他着实不放心,还是早早带回府中去为好。
陶杳哪想到他能由一个哨子联想这么多,心中惊惶全然退去,眼神飘忽,半点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也不知她小心思怎么转的,忽而说道:“你……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陶杳伸出手指摸了摸燕殊的肩膀,葱白的手指对比着玄色的王袍,给人极大的冲击力。
燕殊抬手,将她渐渐回暖的手指包裹住塞进被褥中,小声呵斥:“外头凉,包好了,莫要病着。”
他身上的王袍还是湿的……陶杳脑中才堪堪略过这个念头,便听到他半点不留情的声音,忍不住撅起嘴巴。
如今可是大夏天,便是外头倾盆大雨,也只能感觉清凉,而不会着凉。
燕王殿下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把她只着中衣的身子用被褥裹得严严实实,捂得密不透风,像极了蚕宝宝,才道:“今日会上,你神色不对,本王不放心。”
干巴巴的不放心三字让陶杳忍不住抬头细细打量他的眉眼。
在她面前的男人已没有了初次见面时冷厉的眉眼,却依旧俊美的让人全心全意的注意他的脸。
陶杳嘴角弯起唯一不可查的弧度。
燕王殿下实在不是会说情话之人,不放心便不放心吧,还要加了本王二字,又不是没有对她我我我过,别扭的叫人心颤。
可无论是刚刚短短的几字安慰,还是如今的不放心三字,都无比精准的砸在陶杳的心口上。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胸口软的一塌糊涂。
她脸上彻底褪去苍白,悄悄爬上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她视线左右飘忽,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燕殊见她面容鲜活,心下宽泛,那只小姑娘又不听话的将双手从被褥中探出来。
燕殊眉头一拧,正要说话,面前的女孩却以极为迅速的搂住他略带湿意的脖子,随后软软的力道倒落在他的侧脸上。
嘭的一声,一向端庄威严礼仪周全得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燕王殿下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得了那丁点儿奖赏,不知所措的摔在地上。
屋中烛火跳动,陶杳愕然低头,隐约可见燕王殿下侧脸上慢慢爬上的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肝不动了,我的小宝贝们……
第26章 桃妃
一向威严冷肃的一张脸爬上与他气质完全不相符合的红晕,好似也挺可爱的,陶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姐,你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阿桃正在给陶杳绾发,她这一笑险些让阿桃把她的发髻弄歪。
陶杳眼前男人害羞的画面瞬间变成了镜中自己的脸,她忍住笑意,抿着唇,“无事。”
阿桃见陶杳眼角满含春意,小心思转了转,很快想到她为何如此开心,手下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燕王殿下威名赫赫,阿桃原来家住边疆,可没少感激燕王保家卫国,为她们这些寻常老百姓挣下一分安宁日子。
如今,她伺候的小姐要嫁给燕王殿下当王妃,阿桃又开心又激动,万分希望自家小姐能和燕王殿下和和美美。
陶杳哪知道身后的小丫头已经猜到了她心坎上,看着镜中眉眼带笑的自己,眉宇间的春意忽然敛下,“阿桃,待会儿将这面镜子收起来吧。”
一夜骤风暴雨过后,漆黑的夜好似被滂沱的大雨洗涤,不留半分阴晦,陶杳一觉醒来,守在她身边的人已然消失,阿桃也一如既往唤她起床梳洗,好似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
一切都那么正常,可陶杳知道,有些事发生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若是从前她对陶赦的心思仅有猜测,那么经历过前一晚近乎于疯狂的雨夜,她便是再天真单纯也该知道,她这便宜堂哥对她怀揣着见不得人的心。
陶杳圆润剔透的指甲从眉心的花钿上掠过,若是她昨晚没有听错的话,陶赦叫她‘夭夭’,而非‘杳杳’。
不过一个字音的差距,里面蕴含的意思却千差万别。
雨夜的飘摇让陶杳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听岔了,只是心头那个近乎疯狂的猜想越来越清晰。
桃夭公主为四国第一美人,其眉心桃花胎记隐的大昭贵女争相模仿,若此前陶杳只以为自己眉心花钿也是原主歆羡于桃夭公主风姿才纹上的。
可如今,她便是心再大,也无法用这个猜测来搪塞自己。
桃夭桃夭,桃之夭夭。
她早该怀疑的,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再配上眉心那几乎能够作为铁证的桃花花钿,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陶杳敛下眉眼,至于膝上的另一只手骤然握紧。
若她是桃夭,那陶杳呢……
世人皆知,大昭国破,桃夭公主被大周太子所夺,而今居于大周后宫,为周太子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