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经历不屑笑笑:“这是还抱有幻想,觉着有人会来救你。也罢,本经历便叫你亲眼瞧着这案子如何审成铁案。”
衙役把秦泰来押到一旁,又先后将秦泰来的两个亲信和欧阳泽带上来。
这等惊天大案,犯人都知道承认了就是死罪,当然不见棺材不落泪,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肯说。
卢经历也不用刑,三两句问完了就叫押在旁边跪着。
燕如海虽然知道卢经历审过不少大案,见状也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带胡大勇!”
过了片刻,雷元亮回到堂上,凑到卢经历和燕如海身后低声禀报:“大人,犯人胡大勇不知为何得了失心疯,说话颠三倒四,胡言乱语,小人怕他上来之后搅闹公堂。”
卢经历眉头一皱,旁边辛草农听到了,站起身:“我去瞧瞧吧。”
卢经历点头:“有劳辛刑书了。”
有这位在,胡大勇想要装疯卖傻是不可能蒙混过关的。
辛草农去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回来,冲卢、燕两人摇了摇头:“犯人的情形很是古怪,不像中毒或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到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现在过堂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白费工夫。”
“咝,”卢经历有些意外,屈指在面颊上挠了挠,“好吧,先不管他。”
堂上一时静悄悄的,众人都在等,却不知在等什么。
过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卢、辛二人从府里带来的人手全部赶回来了,他们先前兵分两路,在秦泰来家中搜出大量金银,更重要的是在欧阳泽的几处秘密粮仓里找到了部分未及运走的赈灾粮,负责这批粮食的掌柜伙计全部成擒,还找到了几本未及销毁的账册。
如此一来,先不说凶杀命案,至少官商勾结,侵吞赈灾粮的案子已是铁证如山,无可抵赖。
卢经历得意一笑,挽了挽袖口,下令道:“来人,传前仓大使茅申的遗孀、长子上堂。”
茅申虽上吊而死,身为仓大使同外人勾结,监守自盗,罪责难逃。
家人上堂来哭哭啼啼,说茅申是奉了孙忠平孙县令之命,被逼无奈为欧阳泽往外运粮提供方便,大错铸就之后整天受良心谴责,惶惶不安。茅申向来胆小怕疼,所谓上吊肯定是遭人灭口,恳请大老爷做主惩治凶手。
等把茅家人带下去,卢经历扫了眼面如土色的一干嫌犯,轻蔑地道:“还不肯认罪?本经历就再传一个证人,叫你们死心!来人,带证人王达。”
王达,岂不是黄大仙?
诸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就见差役将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汉子带上堂来。
此人留着几绺山羊胡须,怀里抱着拂尘,一路目光乱飘,贼眉鼠眼,乍看还真有几分像那不怀好意的黄鼠狼。
等到了堂前,他将拂尘一甩,稽首道:“草民王达,见过几位大人。”
卢经历脸色不大好看,但为了案子,勉强露出个笑脸来:“赐座吧。”
王达喜滋滋谢座:“多谢大人。”
卢经历不想同对方废话:“王达,你将所知道的相关案情说一说。”
“是,大人。大前年发过那场大水,打那以后时常有百姓找到王某,恳请大仙附体,给大伙指点迷津,以便趋吉避凶。王某那黄大仙的名字就这么叫开了。有一天傍晚,一个人鬼鬼祟祟找来我家,自道做了亏心事,死后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问大仙如何能赎罪。我,不,大仙细问之下,此人才隐约透露说,溃堤竟是人为所致,做手脚的时候没想到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他夜夜做恶梦,没办法才来求助大仙。再详细的他却是怎么都不肯说了。”
“你既知此事,为何不报官?”
“回大人,王某并不认得他,口说无凭,这么大的事,官府如何肯信,怕是反被定个诬告之罪,不过王某也放话提醒过那张知县了。”
“好吧,你看一下堂下押着的犯人,可有你说的那人?”
王达起身,到秦泰来等人跟前转了转,突然指了他的一个心腹:“就是他!”
那心腹登时瘫软在地。
衙役将他拖出来,卢经历吩咐用刑,未等开打,那人已连声道:“别打了,小人愿招。”
卢经历吩咐将秦泰来等人堵上嘴,冷笑道:“算你识时务,贪污赈款已是死罪,左右是死,又何必皮肉受苦。”
那心腹也是这般想的,眼见大势已去,干脆竹筒倒豆子:“大人饶命,小的全是受上司差遣,不敢不听啊。前年东莺江水位高涨,欧阳泽便同秦大使商量,得想个办法泄洪,免得淹了高化,还说他看来看去,就属安兴最合适。秦大使一开始不想动手,从中牵了个线,叫他去跟迟县令商量,迟县令犹豫再三,答应凿开南密陂一段,假装溃堤,但要我们河泊所的人动手。”
卢经历哼了一声,深知这是几人间互相牵制推诿,都害怕对方既知道秘密又得以置身事外。
燕如海上任已近两月,知道南密陂周围人烟不密,若是由那里发大水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忍不住问道:“既然这样,那最后怎么直接淹了城南?”
“秦大使很是气愤,说迟县令瞻前顾后,分明是个靠不住的,不如借溃堤直接除掉他。欧阳泽十分赞成,说一旦城里溃堤,灾情之严重必定朝野震动,赈灾粮款都不会少了,正好可以借机发笔横财。”
第43章 遇神
因贪婪而引起的数起泼天大案只审了一晚上就水落石出。
证据面前,秦泰来还想抵赖,被卢经历下令以一顿棍棒打服了,供认自己指使手下在江堤做手脚,谋害县令迟荣,以及伙同孙忠平、欧阳泽等人侵吞赈灾粮款的罪行,还交待了杀害县令张承安的细节,只是拒不承认杀孙忠平灭口。
卢经历和燕如海都有些奇怪,这些罪状哪一桩单拿出来都是死罪,其它的秦泰来都认了,为什么宁可皮肉受苦,咬死了不肯承认杀孙忠平呢?
但这已经无关大局。
秦泰来、欧阳泽和几名从犯被打入死牢,分别报刑部和大理寺复核处置。
归川知府许清远锦上添花,送来几封主簿阎宣写给他的密信,言道阎主簿早已向他报告了孙忠平有贪污赈灾款的举动,他命令阎宣顺藤摸瓜,暗查前几任知县死因,哪知孙忠平被灭口,线索中断,如此也算是曾为真相大白于天下出过一份力。
卢经历暗示燕如海上报结案文书时把许知府的功劳好好提一下。
燕如海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官场惯例——花花轿子众人抬,写完了才回过味来。
这一连串要案背后还有个令朝廷尴尬之处:虽然欧阳泽和秦泰来都没有攀扯冯家,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的玄机,高化冯家做为这场灾难的既得利益者,要不要受处罚?另外迟荣死后,朝廷追封他为贤平伯,君无戏言,如今怎么收场?
燕如海忍不住跟韶南感慨:“还是卢经历处理这等事有经验啊,也罢,座师叫为父遇事多向许知府请教,我这也算是谨遵他老人家的教诲了。”
他难得说了句笑话,韶南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凑趣。
燕如海知道女儿还在因为林贞贞那事闷闷不乐,劝道:“为父已经给慧明大师写了信,写明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唉,谁也没想到林姑娘会出这等意外,韶南,死者已矣,你也不要太难过,等送过她最后一程,往后每年的祭日和清明真心悼念一番也就是了。”
韶南点点头:“我一会儿去林家。”
除了吊唁林贞贞,张大人的遗孀和子女也该去看看,杀人凶手尽数落网,聊以告慰英灵,韶南寻思那孤儿寡母这会儿说不定真正想要返乡,她可以资助些盘缠。
可惜好好的一件玉器摔碎了,不然定能换不少银子。
对了,还有胡大勇。
正巧燕如海也道:“那胡大勇已经疯了,卢经历他们说这人交由为父处置,关他起来吃牢饭也是浪费县衙的银子,韶南,人是你带着大伙抓住的,你说怎么处置好呢?”
韶南不假思索:“把他送到府里,交给赵通判吧。如此也算咱们还了他的人情。”
“啊?”
“爹,您看这个。”韶南拿出手帕包着的玉器碎块,“这个东西是在姓胡的身上找到的,您还记得咱们离京的时候,京里刚好有个出名的大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