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眯了眯眼,她没想到他能看透她的心思,却笑开:“原来王爷不让我养母蛊,是怕死啊。”
凌九卿睨她一眼:“是怕卫风把你杀死。”说完,却又摇摇头,将银簪放入她手中,“身上可有瓶罐?”
楚然搜遍全身,搜到一个放伤药的土瓷瓶。
“这最后一次取血的机会,我愿让你来。”凌九卿将土瓷瓶里的药粉倒了,静静道。
楚然拿着银簪,看着他伸到自己跟前的手,并没有犹豫,在他手臂上重重划了一道,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滴在瓷瓶里,瓷瓶不大,一滴一滴,一会儿便满了。
凌九卿的脸色,更白了。
楚然看了眼方才倒在草席上的药粉,将他手臂上的伤口擦了擦,捻了些药粉洒上,又从裙摆处撕了条布,慢慢的包扎起来。
凌九卿注视着她的动作,就像曾经一般,她也是这样照顾他的。
“王爷。”楚然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低低道着。
“嗯?”
“奴婢还想要一样东西。”
凌九卿微顿,她很少开口索要,仅有的几次便弥足珍贵:“想要什么?”他的声音,也温和了下来。
楚然将布条打了个结,抬头:“奴婢想要您的兵符。”
凌九卿轻怔,却很快反应过来,唇角笑容苦涩:“果真这般恨我?”恨到,绝了最后的路。
“……”楚然没有应。
“你难得开口,我岂会回绝?”凌九卿轻轻将头靠在她肩上,凑到她耳边,如情人之间呢喃,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在你后院那间房中,八仙桌下,掘地七尺,有一锦盒,里面,便是你想要的东西。”
那间下人房……
楚然睫毛微颤。
大牢门口,似有铁索碰撞的清脆声响,她转眸,只看见一袭白影晃动。
凌九卿仍旧靠在她的肩窝处,呼出的热气细细喷洒在她耳畔:“此生,本王不负苍生不负己,却终是……负了你。”话落,他直起身子。
楚然垂眸,沉默良久,未曾应声,起身便要离去。
“母蛊,便当还了白绵绵的情债。”身后,凌九卿声音很低,他低着头,没看她,“所以,楚然,来生,不要不认我可好?”
不要不认他……
楚然没有回头:“你方才问我果真这般恨你,我没回应,是因为我亦不知。”她只有原主的记忆,并无情感,可是,她声音幽深,“王爷……”
“……楚然,不悔。”
话,她代原主说了出来。
这一次,再未犹豫,走出大牢。
身后人身躯僵滞,良久靠着墙壁,仰面闭眸:“不悔,不悔……”
他呢喃念着,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秦王,顷刻间泪落满面。
……
楚然走到大牢门口时,那袭白色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转身正要四处探望一下,手腕倏地一紧,被人紧紧攥住朝着大牢外走着。
牢内昏暗,牢外明亮,她的眼睛有片刻不适应,忍不住闭了闭眼,脚下一趔趄。
身子却立刻被人搀扶住了,大手牢牢的扶着她的手臂。
即便闭着眼,楚然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又在耍我。”柳郁声音闷闷的,却还是伸手,挡在她头上,遮住了些许光亮。
楚然缓缓睁开眼睛:“耍的便是你,旁人要我耍我还不耍呢。”
柳郁眉眼舒展开来,却紧接着一抿唇,扭头再不看她,重新抓着她的手腕朝着马车走去。
“怎么了?”楚然不解。
“……”柳郁却仍旧一言不发。
上了马车,依旧老样子,这番模样,倒像极了当初躺在病榻上对她爱答不理的模样。
楚然也有些疲了,索性靠着轿壁闭目养神。
柳郁似乎更闷闷不乐了。
小皇帝赐了柳郁府邸,马车正往那儿走。
只是走到官道交叉口,紧闭双眼的楚然突然睁开,对着马夫道:“去王府。”
马车转了道,一旁的柳郁立刻望来。
“给白绵绵送点东西。”楚然对他笑了笑。
柳郁神色缓和了些。
楚然“恍然大悟”:“敢情你仍旧挂念着白姑娘呢,一提她你便这般温和。”
“楚然!”柳郁恼怒,望见她的面色才知她的故意的,脸色变了变,却低着头,声音极轻,“你总是知道如何惹我生气,楚然,我不多求你什么,只是……”
他抬头,望着她:“下次惹我生气了,你能不能哄哄我?”
楚然呆呆回望着,好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柳郁恼:“你笑什么?”
“没事。”楚然摆摆手,只是看着他方才的模样,想到了当初他躺在病榻上“小柳郁”都险些丢了的狼狈模样,偏偏那么狼狈还咬牙切齿的威胁她“要手刃了她”。
“那你还笑……”
声音戛然而止。
楚然坐到他身边,直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这样算不算哄你?”
“……”柳郁没说话,耳根却红了。
“不算啊……”楚然遗憾的摇摇头,“那我也不知道什么算……”
话,被柳郁堵住了。
他是真的不会吻人,唇还微微抖着,睫毛颤着,耳尖都像烧着了似的。
楚然忍不住笑出声。
吻也断了。
“楚然!”柳郁有些羞恼。
“抱歉,我们继续……”楚然噘着嘴就要上前。
柳郁却拦下了她,伸手揽着她的肩头:“不行,楚然,”他说,“还是留给以后吧,我怕现在太亲热,把以后的好都用光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楚然顺着他,靠在他怀中,玩着他身前的一缕长发,却又想到什么,随意道:“你去告诉小皇帝,把凌九卿软禁起来吧。”
抱着她的手一颤:“舍不得杀他?”
“不是,”楚然顿了顿,“我知道兵符在哪儿,凌九卿也翻不起什么滔天巨浪了,但是他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时之间也拔不光,杀他反倒容易激怒那些人,还不如软禁了,这样的人,不要激起他的恨,软禁了消磨他最好不过了。”
柳郁沉吟片刻:“他连兵符都告诉你了?”酸溜溜的。
盐水鞭笞,他都半个字不吐,竟然片刻间就告诉了楚然……
“早知当初你是个醋坛子,就该让‘小柳郁’没了。”楚然轻哼。
柳郁身躯一僵,想到那段时光,脸色都有些热,声音微哑:“幸好你没有。”
“嗯?”
“否则,下月初六,如何度过洞房花烛夜?”
“下月初六?”
“嗯。”柳郁伸手,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楚然膝上。
“咦……这是什么?”楚然望着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往他怀里躲了躲。
柳郁脸色一沉:“你嫌弃它?”声音委委屈屈的,而后将那团东西散开,正是当初她剪的“囍”字。
楚然默默望着那个字良久,道:“……好……丑啊!”
柳郁:“……”
……
王府内已是一片死寂,除了门口的御林军,鲜少见到人影。
二人下马,门口守卫恭敬道:“柳大人。”目光却落在楚然身上,他们还记得这个女人是住在秦王院里的。
“嗯。”柳郁脸色一沉,十指紧扣着楚然的手走进王府里。
“坏了,”楚然倒是不介意,笑了笑,“你留着我会不会影响你的仕途啊?”
柳郁看也没看她:“不留着你影响我的命。”
楚然瘪瘪嘴,走到后院门口处,却停了下来。
那个叫芍药的奴婢搀着脸色苍白的白绵绵,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袱,似乎正要离开。
看来这个芍药是个忠仆,楚然从袖口掏出那个土瓷瓶,交给她:“把这个和药一块煎给她喝,最后一次了,喝完应该就会康复。”
芍药呆呆望着她。
“府上还有药吗?”楚然皱了皱眉。
“有。”芍药飞快点头,接过土瓷瓶,将白绵绵搀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便又跑回了后院。
楚然看了眼白绵绵,转身便要离去。
“我不该试探他的……”白绵绵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显然哭了很久,“不该答应那个人的条件,拿了毒蛊……”
“谁的条件?”楚然不解。
“他……”白绵绵飞快看了一眼天,又低下头,“楚姑娘,那晚,王爷没有让我碰他的腿,我们……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