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要朝门外走,走了一半又想到什么,倒了碗水放在床榻旁,看了眼闭眼不语的柳郁:“我今晚怕是回来的晚,渴了自己解决。”
话落,柳郁睁眼睨了她一下。
楚然新奇,眼珠一转,弯腰暧昧的凑到他跟前:“相公,我去勾搭别的男人,你在意吗?”
“……”柳郁重新闭紧双眼,再不看她。
无趣的耸耸肩,楚然径自离开。
……
每月十五,是凌九卿换药的日子。他素来多疑,是以会亲自去府中药堂取药。
楚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药堂离着食房并不远。
王府的下人,都是机灵的主儿,如今楚然的处境,说是万人嫌也不为过。每次取食,那些人或明或暗的嘲讽、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面上一派平和。
今日,正是十五。
楚然一直在等,等到轮椅出现,走到不远处的药堂时,她方才现身,走到食房。
仍旧是孤零零的两个馍,今日连咸菜都没了。
以往她不在意便拿了走了,今天却不能,所以,她拿着馍,看向那大厨。
“看什么看?”大厨被她瞧的心虚,声音粗嘎。
“菜呢?”楚然问的平静。
“成日闲着,王府管你两个废人果腹便是积大德了,还要菜?”大厨冷哼,周围不少下人看着热闹,窃窃私语。
“人,是王爷留下的,我便仍是王府的人,菜本就是我应得的。”楚然顿了顿,“相信大厨也不愿将此事闹到王爷那边去吧?”
这话一出,大厨脸色一变,虽说楚然如今成了人下人,可毕竟从王爷低谷时便跟在左右,最终塞了她一碗菜:“快走吧,晦气!”
楚然没停留,拿着便走。
门口,穿着绸子的丫鬟嫌弃的望着她,那是白绵绵的丫鬟,对白绵绵极为忠心,楚然认得。
她经过那丫鬟身边,看着她如以往般伸出脚。
楚然以往对这些小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总能避开,今日却避也不避。
脚被绊,身子也跟着朝一旁倒了过去,手中两个馍孤零零的掉在地上,瓷碗碎了,菜洒了,发出不小的声音。
而楚然,头刚好倒在一旁台阶的边沿,一阵刺痛,不过片刻便感觉额头黏腻腻的。
流血了!
楚然暗恼,她本想摔出个狼狈样便好,未曾想……过火了!
“小姐心善,咱们可忍不下你……”
那丫鬟声音愤愤,周围讽刺声声入耳。
不远处,轮椅停在药堂门口,卫风眼神复杂望着不远处那一幕。
“王爷,是楚姑……”他低道,话却戛然而止。
下人总会察言观色,卫风并不意外楚然受排挤,只是意外……王爷竟也看着那边,脸色难看。
并不陌生,凌九卿想。
“我还以为,王爷一朝掌天下权,便忘了当初在府上揭不开锅的日子了呢!”
楚然那晚,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到万人践踏的残废,皇帝昏庸,太师专政,王府败落,下人跑光了。
可即便如此,楚然没饿过他半顿。
她喂,他便吃,从不想这饭食是如何得来的,这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
可后来,她的手臂上、脸颊总多了青紫,随口问了缘由,她眼底尽是欣喜,最终只说是取饭食时不小心摔的。
可她做事素来严谨,怎会常摔?
那时,他没想到这一点……
如今……如今……
那些被竭力忘记的过往,一幕幕钻到他脑海里,他拼命去想白绵绵的干净,想他如今拥有滔天权势,身边人纯洁如白纸,可无济于事,以至于他脸色煞白。
下刻,脑海中的画面却自己消散,只因他望见食房前,楚然静静从地上爬了起来,额角的血顺着流下,流到脸颊,滴在衣裳上。
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馍,小心拿在手中,一言不发走出那里。
“王爷……”卫风微顿,“您没事吧?”
“你先退下。”凌九卿微微抬手。
卫风轻怔,虽不解,却还是领命离去。
凌九卿静静望着前方,天色早已暗了,好久,他伸手转着木轮,朝后院深处行去。
果然……
凌九卿看着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里的女人,她身子蜷缩在黑暗里,从袖口拿出药,给自己上着。
还是如同以往,从未在人前露出半分可怜。
就像被那些人打的浑身是伤,自己躲起来也不告诉任何人。
“啪”细微声响,轮椅微动,压折了一节树枝。
不远处的女人声音紧绷:“谁?”
凌九卿静默片刻,缓缓从袖口拿出火折子点亮,隔着一点微弱的火光望着她。
楚然飞快站起身,虽说她在守株待兔,不过却也被此刻凌九卿的神色吓到了。
他面无表情,就这么直直盯着她。
“王爷……”楚然声音极低,伸手,默默挡住了额角的伤。
凌九卿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无盐便是无盐,挡又有何用?”声声讽刺。
楚然低头,讷讷将手拿了下来,即便上了药,她的额角仍有血迹流了下来,很是狼狈。
凌九卿脸色微白。
“九卿……”不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而来,声音娇软。
凌九卿扭头,看着白绵绵笑容俏丽朝他走来。
一个火折子,一个灯笼,他们处在光亮中。楚然处在昏暗里,她低头,想要“黯然”离去。
凌九卿心莫名沉了沉。
“楚姑娘?”却被人唤住了。
楚然脚步一怔,扭头望着拉住自己的女人。
“你受伤了!”白绵绵惊呼一声,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塞到她手里,“这是上好的伤药,九卿说是宫里头都少见呢,你快拿着。”
宫里头都少见,定然名贵吧。
楚然朝着凌九卿望了一眼,以往,别说白绵绵碰她,就是说句话他都要疑心她会怎样白绵绵。
可今时,他看也未多看她一眼,转了轮椅:
“绵绵,回院。”
第22章 残王忠心婢5
楚然回到破落院子时,夜已经深了。
她不在,屋子里的煤油灯都没人点,黑漆漆一片。
因为额头受伤出了不少血的缘故,楚然心情很不好。一言不发推门而入,将馍放下,点亮煤油灯,看了眼病榻上的柳郁。
他仍旧闭着眼,昏黄的油灯影影绰绰,照着他的侧颜越发的俊美了,床旁边,她临走前给他倒的水已经没了。
扭头,看了眼小棺材。
小棺材嘀咕:“奇怪,刚刚还睁眼呢……”
又在装睡!楚然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不想看见她罢了,刚好她今天没心情,懒得逗他。
扭头,又去了院子,点了土灶,煎药。
身后,床上男人睫毛动了动。
火烧的很旺,楚然拿出白绵绵给她的药膏,将之前上的药粉擦去,不少次擦到了伤口,痛的她低哼了几声。
不得不说,白绵绵给的药膏着实管用,抹在伤口上并不蛰痛,反而清清凉凉的,她心情勉强好了些。
药汁熬好了,晾温了,倒在碗里,走回屋里,柳郁依旧闭着眼。
“来,相公,喝药。”心情好了,楚然语气也有了几分活力,推了推他。
柳郁一动没动,只是眉心紧皱。
楚然无奈,如同往常般伸手捏住他的脸,就要强灌进去。
却没等她伸出手去,柳郁长臂一甩,已经将她手里的药挥开。
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药汁洒落一地。
而柳郁,也因为那一动作太过迅猛,牵扯到了伤口,脸色一白,额头瞬间冷汗冒出。
屋内一片死寂。
柳郁已经睁开了眼睛,仍旧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大口喘着粗气。
楚然静静望着地上那些碎片,今天碎了一个盘子加一个碗。
“能动了?”片刻后,她开口,问的轻描淡写。
刚刚看见床榻旁那碗水没了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如今不过得到证实罢了。
柳郁终于分了她一抹目光:“以后,不准再碰……”我。
最后一字,堪堪停在嘴边没说出口。他望着楚然的额头,油灯并不亮,只能隐约看见那里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虽然上了药,却还是渗出了几滴血。
楚然等着他把话说完,等了许久他也不说,耸耸肩,干脆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她还要打地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