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这个人……是不是也叫梅凌?
阿黎的身子摇摇晃晃,终是连温含玉扯也扯不住,跌到了地上。
她的瞳孔紧缩成仁,两眼腥红,眼眶颤抖得厉害。
她死死盯着梅良手中的朱砂剑。
没有谁人能在忽然之间就接受得了这荒唐一般的事实。
乔越觉得,造化当真会弄人。
为何偏偏朱砂剑就是赤焰之泪?为何偏偏傅凌就是梅凌?
为何小师叔和阿黎姑娘偏偏就相遇了?
这些,都由不得他们做选择。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个事实。
若是没有勇气来接受,就只能用时间来接受。
这个事实对阿黎姑娘来说,的确残忍。
温含玉不得不在跌坐在地的阿黎身旁蹲下身来。
乔越顺势低头看她们。
就在这时,只见梅良将一直握在右手上的朱砂剑交到了左手来。
然后,将剑举起。
在巫姑、十巫以及所有乌离族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在乔越来不及制止的动作中、在温含玉还未反应过来中,朝自己的右手手腕挥了下去——!
朱砂剑剑身形状扭曲不平,但剑刃的锋利足够削铁如泥。
哪怕换了一只鲜少握剑的手来握着剑柄,削人的手骨也比削铁轻易得多。
梅良的右手脱离了手腕,带着血水“啪”的一声掉了地上的泥水中,溅起了无数混着血的泥水。
雨水骤然倾盆。
梅良刚刚砍掉了右手的手腕处血流如注。
巫姑双目大睁,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梅良满是血的右手腕。
深渊的恶魔踩着雨水而来,带来了赤红的血。
血水顺着雨水从伤口不断流下,染红了他的鞋与裤。
赤红的血。
梅良像是没有痛感似的,除了面色骤然惨白之外,面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会没有痛感?
他只是把左手中的剑插到了地上,就在他自己砍下掉落在地的右手旁边。
“没良心不要——”有如轰然倾轧而下的倾势雨声中,阿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与其一并响彻幽深的山岭,“啊啊啊——!”
------题外话------
我觉得我成了一个没有题外话的安静作者。
这章我觉得你们会打死我?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自己套不着媳妇。
没事,日子都会好的!
第344章 舍与得(2更)
剑是练剑人的命,手也是练剑人的命。
梅良如今既没有了朱砂剑,也没有了右手。
在寻常人眼里,他还是一个活得好好的人,但在习武之人眼里,他则已经是一个废人。
阿黎大哭着爬上前,发了疯似的抓起被梅良砍掉在地的右手,然后抓起他的右边胳膊,也不管他疼不疼,拿着那只右手拼命地朝他的腕上接去。
这样的接法,又如何接得上?
她抓在手上的梅良的右手已经被大雨冲刷得冰冷如石头。
再接不回他的腕上。
阿黎哭得肝肠寸断。
连杀人不眨眼的温含玉都觉得方才梅良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右手砍下的那一幕有些触目惊心。
在这个人心自私的世界上,能有多少个人能毫无顾忌地为了别人的命而把自己的命交出来?
练剑人的手与剑,是比他们的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乔越更是久久难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把朱砂剑对梅良的意义。
那把朱砂剑,就是身为他师与父的大师兄。
而他的右手——
除了他与小师叔自己,没有人知道,小师叔当年为了在后山上保护他,摔断了左臂,师父和师伯都给他看过,小师叔的左手,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握剑了的。
而如今,小师叔连唯一能握剑的右手也没了。
小师叔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用剑了。
这对他们习武之人来说,这是比取了他们的性命更难以让人接受的事实。
但这是小师叔的选择与决定,他无从干涉。
况且,若是阮阮有危难,他也会像小师叔这般。
师父说过,人活在这世上,就要学会舍与得,有舍,才会有得。
就看自己要怎么舍,怎么得。
梅良的伤口很疼,这般被阿黎拿着他已经不可能再接上的右手反复摩擦着就更疼。
这些疼,他能忍,但是她那好像要把心肝脾肺都掏出来似的哭声他觉得他听不了。
觉得心焦。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想要将背在背上的蓑衣拿下来,但是他没了右手,这一时半会儿间他还适应不了,是以他只能转过身来,将背对着阿黎,道:“丫头,把我背上的东西拿下来,给你的。”
阿黎哭着照做,取下了他背上被雨水浸得已然有些沉甸甸的蓑衣。
她从方才见到梅良开始就注意到了他背上背着的这一大个东西,现在听他说是给她的她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像麻木了一般将蓑衣掀开。
当她看到那盏完好无损的牡丹花灯时,她已经哭到两眼火辣辣的疼。
她认得这盏花灯。
是上元节那夜她非要没良心给她猜灯谜猜来的。
他不仅真的拿到了,而且还带到了这儿来。
苗疆的路不好走,这个纸糊的花灯除了被雨水打湿了些之外,一点破损都没有。
可见梅良这一路将它护得有多周全。
阿黎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梅良看她还在哭,终是挠挠头,“你能不能别再哭了?哭得我心都乱了。”
阿黎非但停不下,反是哭得更厉害。
梅良又挠挠头,“算了,那你先哭够吧,哭够了就再问你们巫姑,你身上的蛊,怎么解?”
“巫姑不会帮我解蛊的。”阿黎边哭边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充着血一般,“问了,也没有用。”
梅良将眉心拧死。
就在这时,站在他身后的温含玉突然朝他小腿上踢了一下,压低音量道:“既然解不了蛊就过后再想这个事情的解决办法,现在趁这群人还没有反悔赶紧走。”
“还有阿黎,先别顾着哭了,拿好梅良的那只断手,走!”
温含玉说完,当即转身。
梅良与阿黎虽没有反应过来,也即刻跟着她转身离开。
这一次,乔越走在最后边。
毕竟梅良手中已经没有剑,也不可能再握剑。
十巫看着离开的他们的四人,作势要追,却被巫姑拦下,“不用追了。”
“不追了?”巫朗震惊,“为什么不追!?他们可是中原人!”
“他们是恶魔,恶魔已经走了,你是还要把恶魔招回来吗?”巫姑声音不大,却冷厉非常。
巫朗身子一震,不敢再说什么。
他险些忘了他们是恶魔,尤其是那个眼睛碧绿的男人。
巫姑看着已经被炼化成剑的赤焰之泪,以及地上还没有被雨水完全冲开的血水,口中喃喃:“恶魔带了赤红的血,走吧,走吧……”
“那罪人蒙竹阿黎——”巫咸忍不住又问,“就这么放她走了!?”
“她身上有巫姑大人的赤蛊。”巫即看一眼面容愤怒到狰狞的巫咸,不疾不徐道,“除了巫姑大人,无人能解,我想,巫姑大人是不会让她带着乌离部族圣女的一半血脉走出苗疆的。”
巫姑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巫即一眼。
巫即随即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巫姑看着他的淡淡眼神里带着些微的满意。
巫即总是比十巫里的任何一人都要冷静聪明,所以哪怕他出身低微,巫姑却愿意重用他。
他说的这一句话,既显示了巫姑蛊毒之力的强大,也省去了浪费人力去追阿黎。
巫姑方才还没有做下决定,此番经巫即一言,她便点了点头。
不用追,她也能掌控蒙竹阿黎。
乌离族圣女的血脉,怎么可能让她离开苗疆?
就算这个血脉已经肮脏,那也只能死在苗岭上。
“今天的事情,就到这儿吧。”巫姑自石凳上缓缓站起身来,“十巫到巫楼来,巫即,把赤焰之泪带过来。”
“是,巫姑大人。”巫即领命。
巫咸咬牙切齿看他,眸中满是妒恨。
巫即将朱砂剑从地上拔起的时候低头从方才阿黎他们离开的方向轻轻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