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越虽然也想时刻与温含玉在一起,但他却不能够,他白日里要检查士兵们的每日操练,要巡城,以防万一有人生事,如今正是姜国与羌国关系紧张之际,薛清陇当初既能做出往长宁县水井里投病源的卑鄙举动,就不保他还会再使出什么卑鄙的手段来。
九月二十三的时候,乔越巡城时发现正窝在一家酒馆里喝酒的梅良。
自从阿黎“接手”了看管薛清辰的活,梅良成日里不是在酒馆喝酒,就是在去酒馆喝酒的路上,大多时候都是喝得烂醉连回来的路都找不到,每每都是阿黎靠着当初她种在他身上的那只小小蛊虫找到他,然后将他拖回来。
当然,还得替他把酒钱给付了。
好几次,阿黎忍无可忍把他当沙袋来打,但到翌日他爬起来后他又继续去喝。
阿黎气得不想管他,但每每她都决定不管他的时候都会想到他给她送木雕小人,然后乖乖听她的话去把把他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事,她就怎么都狠不下心来不管他。
于是,梅良被拖回来后又是免不了一顿打。
这样的事,阿黎习惯了,梅良也习惯了。
被揍得习惯了。
揍一顿换一顿酒,在他眼里,值得。
乔越见到梅良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十坛,喝得醉醺醺的,一副随时都会醉趴下的模样。
掌柜的就怕这邋遢糙汉没钱结账,好在乔越出现了。
所有看到梅良这副模样的人都觉得他醉了,但乔越知道他没醉。
他知道他小师叔的酒量。
乔越还从来没有见梅良真正醉过,不管他喝上多少的酒。
只有喝酒时候的梅良脸上才不是那副了无生气比死人强不了多少的脸上才有正常人当有的生气。
他看乔越一眼,再盯着自己手里的酒坛看了好几眼,最后才十分不舍地将酒坛朝乔越面前推,一边叮嘱他道:“得,给你喝一口,只能喝一口,你要是敢喝多,我可对你不客气。”
乔越笑笑,接过他递来的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将酒坛还给梅良时道:“小师叔先别喝了,帮我巡巡城。”
“不巡,我忙着喝酒。”梅良正喝到兴头上,想也不想就拒绝。
“回头我请小师叔喝到尽兴。”乔越道。
梅良仍没有答应,反正他现在每次都有那个丫头来帮他结账,他每次都能喝到尽兴。
他睨乔越一眼:“这不是你自己该干的活?你不干活,你干甚去?”
乔越道:“我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梅良问。
“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
“那我也去。”梅良当即站起身,不忘把手上没喝完的酒坛揣着。
“好。”乔越并未拒绝,反是再和掌柜的拿了一坛酒,付了钱,离开了。
他与梅良出了城,骑了马,显然要去的地方并不近。
去哪呢?
*
鹿河不是河。
毕竟没有哪条河流没有水。
没有水,又怎能称为河?
鹿河不过是一直住在这雨水极少河流也极少的西疆百姓盼着自己家乡也能有一条永远也不会断流的河流而想出来的名字。
鹿河其实是一大片戈壁滩。
夏日的时候日头热辣得几乎能将人烤焦,冬日的时候北风呼号,能冻得人浑身麻木,风再大些的时候,几乎能将人掀翻。
现在将至深秋,还不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但是这鹿河却已大有冬日来临之势。
冷风呼啸。
鹿河位于兰川城与苷城的中间地带,是羌国与姜国的临界之地。
乔越在此勒紧马缰,停了下来。
冷风吹得他长发胡乱飞扬,也吹得他身上衣裳猎猎翻飞。
他抱着那坛子酒翻身下马。
面对着寸草不生、什么都没有的的茫茫戈壁,迎着烈烈冷风,他眼眶渐渐发红,便是连瞳眸都一并红了起来。
“弟兄们……”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着久久,才低低道,“阿执来看你们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他整个人都被这冷风撕开了似的,才会使得他的声音变成这样。
风一吹过,将他沙哑的声音瞬间带走。
梅良这时走到他身旁,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并未看他,而是与他一样看着这早已看不出来两年前是何模样的鹿河,道:“来都来了,要在这儿一直站着?”
只见乔越抬手抹了一把脸,当即在满是砂砾的地上坐下身,笑道:“当然不是,当然要坐够了才回去。”
梅良也在他身旁盘腿坐下。
乔越将酒坛放到自己面前,把上边封盖拔开。
酒香四溢,梅良却是第一次没有打别人的酒主意。
乔越却是一口都没有喝,而是将坛子里的酒慢慢倒在地上,边倒边笑道:“很久没有和兄弟们一块儿喝酒了,阿执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来看兄弟们一眼了。”
乔越在笑,眼眶却红得厉害,长长的下眼睫根根湿润,“阿执今回来,是想跟大家伙儿说一声,阿执要成婚了。”
“从前你们总笑我是不是身体哪儿出了毛病所以总是对女人没兴致,我如今是终于遇到了能让我想要保护一辈子的姑娘。”
“也是这位姑娘,让我重新站了起来,让我替兄弟们活了下来。”
“弟兄们,阿执也是能让你们喝喜酒的人了……”
开心的话,他的眼角终究还是滑下了泪来。
第271章 叫太爷爷(1更)
从鹿河回到苷城的时候,夜幕已临。
梅良一路喃喃:“小乔你就要和温含玉成婚了吧?你俩成婚那天应该会有喝不完的酒吧?我从天独山上下来看到别人成婚都是很多很多的酒。”
“小乔啊,你说你当初站都没法站起来,还随时都会有死了的可能,温含玉到底看上你什么?”
“不过我刚见她那时候她比现在丑多了,和那时候的你倒也挺般配。”
“对了,你师父要是知道你成婚了,应该会很高兴。”
“要不这样,以后你和温含玉生了娃子,把你们娃子拜在我们天独山门下?这样也不至于还时不时地梦到我师父他老人家来我梦里哭说不能让咱师门的香火给断了。”
“咱师门有过香火吗?”
听梅良没头没脑没前没后的喃喃,从鹿河回来路上乔越那沉郁的心才渐渐恢复过来。
“小师叔。”一路上一言不发的乔越忽然唤了在他身旁与他一起缓辔走马的梅良一声。
梅良转过头来。
只见乔越浅浅一笑,道:“日后有时间,你我二人一起回一趟天独山,一起看看我师祖还有师父师伯。”
梅良歪了歪头,懒洋洋的模样,“带上酒,一切好说。”
他们人还未至他们在苷城的住所,便见梅良用力一吸鼻子,紧着眼睛一亮,惊喜道:“我闻到了酒香!”
说着,他当即将缰绳甩到乔越身上,忽地翻身下马,闻着酒香大步离开了。
前边不远处便是他们暂居的苷城将军府,就在这时,只听后边有嘚嘚的马蹄声以及车轮转动的声音传来,且愈来愈近。
一辆灰扑扑的马车从他身旁驶过。
马车车身上以及车轮上走沾满了泥灰,显然是长途行车而致。
乔越盯着这辆马车,目光微沉。
他刚夺下苷城不过短短一个月,苷城百姓虽然已经接受自己从今往后或许就不再归属羌国管制的事实,但还没有完全接受姜国的统治,他们并没有将苷城封城,但目前与苷城往来的姜国百姓少之又少,且到苷城来的大多都是姜国的生意人。
但就算是生意人,也不会选择这种时辰进入苷城,而是趁着白日里城中还热闹的时候入城。
那这辆马车,从何而来?车上坐着何人?到苷城来是何目的?又是如何进得苷城来的?
乔越紧跟而上。
发现马车竟是在将军府门前停了下来。
乔越心觉诧异,继续跟了上去。
在他翻身下马时,马车上跳下来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姑娘。
不,是两名。
只见那稍后一些从马车里跳下来的姑娘下了马车后将车帘撩开挂好,恭恭敬敬地伸出手从马车里将什么人扶出来。
而为首跳下马车的那名姑娘则是在盯着乔越看。
这、这不是——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让乔越不由转头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