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遥面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抬眸看向之后长长的队伍,素来淡然的他也有些无奈。
暮色四合,好容易看完了所有病人,慕遥坐在椅子里,神情有些呆滞。
“这位大夫还看病吗?”又是一道柔媚的女声。
慕遥抬起头,一个“看”字还没说出口,就生生顿住了。
明媚妩媚一笑,坐在他对面:“嗯?”
慕遥莫名有些脸红,他低下头,将有些混乱的桌案迅速整理了一下:“看……看……”
明媚将衣袖拉上去一点儿,自来熟地把手腕放在他的脉枕上。
慕遥呆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将手指搭在明媚的腕上。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在这里?”明媚一手撑头,专注地看着他。
慕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一日那个女子便是你吧?”
明媚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隔那么远,你也能认出是我啊?”
慕遥一顿,低声道:“自然能。”
“为什么?”明媚好奇地追问道。
“脉象如水浮木,既浮且紧,是风寒。”
慕遥将手从她的手腕上收回,拿过一张白纸,提笔却不知该写什么。
明媚还在继续追问,慕遥看诊了一天的大脑突然有些混沌,他脱口而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然记得牢!”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慕遥脸色一白,神情慌张,明媚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大,她满意地点点头,眼尾矜持地翘起:“嗯,我知道了。”
慕遥更是慌乱,他迅速写下几个字,拿着那张药方去身后的药柜抓药,起身却差点把椅子带倒。
“你慢点。”
慕遥拿着那张药方,几乎要贴在药柜上了。
明媚又问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慕遥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多说多错”,将药方拿到眼前,认真地抓起药来。
但,这字为何我一个也看不懂……
明明出自我的手……
我到底写了个什么……
在慕遥面药柜思过的时候,明媚自问自答道:“我是听落枫派的一群女子说的,她们说,这里有一个会看病的俊俏小郎君……所以我就来了。”
慕遥干脆将药方放在一边,心里念着明媚的病症,开始抓药,他拼命不去注意身后的动静,明媚的话却还是只字不落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来看看这个俊俏小郎君,是不是真有她们说的那般俊俏?”
慕遥的手一抖,心也莫名其妙地紧了一瞬。
“……有没有我的慕公子俊俏?”明媚慢慢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挠在了慕遥的心上。
明媚歪头看他,笑得花枝乱颤。
慕遥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药上,结果却发现桂枝多抓了一两,麻黄一点儿没抓。
慕遥:……
从他够得着药柜那天起,他还没有出过这样的错。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慕遥终于抓好了药转身坐下。
明媚伸出手:“给我吧。”
慕遥瞥了一眼明媚嫩生生的手掌,轻轻将药包递了过去。
明媚接过来,将一只香囊丢进他怀里:“清心安神,算是诊金了。”
慕遥将那只香囊拿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看着明媚窈窕而去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几天之后,终于到了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场对决,不出所料的,擂台上剩下的人是裴邈和何沧。
台下座无虚席,几乎山庄里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众人都等着见证新任盟主的诞生。
裴邈站在擂台上,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管何沧的身体是真有异常,还是假有异常,他都必须全力以赴,出奇制胜。
就算不能一举击败何沧,也最好能在交手时探清他的虚实,或是重伤他,这样才能将后招派上用场。
想起这些日子的谋划,裴邈微微闭了闭眼,虽说这是在帮明媚,但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武林盟主的位子,谁不想要呢?
他也不能免俗。
不过几刻,何沧也走了上来,裴邈笑着迎过去:“何前辈。”
何沧也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前辈谬赞了。”裴邈谦虚道。
激昂的号角声响起,此次武林大会的最后一次对决正式开始。
裴邈将剑出鞘几寸,向何沧道:“前辈先请。”
何沧微微一笑:“那鄙人便不客气了。”
何沧将佩剑出鞘,挽了个剑花,直直冲裴邈的面门而来。
裴邈也不惊慌,始终沉着应对,数个回合下来,两人各有千秋,分不出胜负,甚至何沧微微有些落于下风。
裴邈心中安定许多,看来何沧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他手中剑的方向一转,使出了一套新的剑法。
这是他过去研究出来的,专门用于克制无垢门剑法的一套剑招,从未视于人前,只是若对上的是从前的何沧,虽剑招被破,但何沧还可凭着深厚的内力和丰富的经验取胜,但今日的何沧显然远不如前,廉颇老矣。
裴邈的剑招打了何沧一个措手不及,他连连后退,持剑的手不停地发抖,几乎连剑都快要拿不住。
裴邈将攻势收回了一点儿,出声询问道:“前辈?”
何沧一摆手,强撑着站住:“继续!不必留情!”
裴邈略一皱眉,提剑又上,何沧来不及躲开,只能奋力抵抗,嘴角忽然流下血来。
看起来似乎胜负已分,擂台下的观众骚动起来。
见何沧这般模样,裴邈也不欲再恋战,他将所有的内力蓄于剑上,向何沧使出最后一击。
变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何沧并没有选择躲开裴邈的最后一剑,反而持剑迎击,两柄上好的名剑在空中相接,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声音,火花迸溅。
不对!
裴邈脸色一变,感到一股极为霸道的内力从剑柄传至他体内,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碾碎。
鲜红的血从裴邈的耳朵和嘴里不住地流出来,连他睁大的眼睛里也迅速布满了瘆人的血色。
擂台下的众人都是一惊。
何沧嘴角微微一勾,将手里的剑轻巧往前一送,裴邈的表情瞬间扭曲,而后凝固在脸上。
“砰——”
裴邈的身体突然飞了出去,像一只断了线的破旧风筝,重重地摔在地上,鲜血染了满身,连地上的黄土也洇湿了。
“掌门!掌门!”落枫派的弟子急忙围了上去,擂台下一片混乱。
何沧缓缓收剑,站在原地没有动,似是在调整内息。
裴邈几乎陷入昏迷,他被落枫派弟子从地上抬起来,充血疼痛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他看向擂台的方向,一片模糊中,何沧似乎对他说了一句话。
裴邈心中一片冰凉,再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第79章 青楼花魁×药王首徒(完)
这一夜,裴邈的住处灯火通明,几乎整个山庄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一批又一批大夫医士从裴邈的屋子里出来,面上或口中传达的消息无一例外是:裴邈伤得很重,几乎没了气息。
听了这话,前厅里的一众掌门都有些心惊,自古武林之中的对决都是点到为止,若是比武过程中有人生出了杀意,必然会为人所不耻,伤了道义,因此甚少出现这般严重的事。
何沧坐在主位上,满脸懊悔:“此事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裴掌门也不会伤成这般模样!”
与他交好的一位掌门接着道:“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比武本就存在风险,习武之人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不过是意外罢了。”
“徐掌门说的是,本来此次比武获胜的应是裴掌门,但究竟是何掌门技高一筹,在最后时刻拼死一搏,这才侥幸取胜,那样危急的时刻谁能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又一位掌门说道。
徐鹏抚须点头道:“裴掌门武艺高强,何掌门在与他对决的时候都有些吃力,原本想要礼让后辈,如此一来,却也不得不全力以赴,谁知裴掌门虽有奇招,但内力终究浅薄了些……”
堂上众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裴掌门落败又重伤至此,武林盟主的位子自然还是何沧的,虽然确实是何沧下手太重,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一个“比武难免有损伤”便可搪塞过去,自己又何必说穿呢?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去得罪盟主?